临近傍晚，陈迁处理完行动队的麻烦事。 　　 这长官当的可真累人，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最近两个月刘策索性也不管发放工资的事情，直接把银行账户户口交给陈迁管理。 　　 刘策当了甩手掌柜，或者说他不得不当甩手长官。这一甩手，苦的只有陈迁一个人，不仅要处理汇报上来的各种情报，还要安排人员工作，每个月算账发工资都需要好几天。 　　 如今情报组的琐事交给老四管理，陈迁只需要看一眼即可，肩膀上的担子也算松了些。 　　 骑着自行车，手里提着几盒礼品，陈迁知道杨丰家在什么地方。 　　 脑海中依稀浮现出地址，陈迁骑车来到北福建路安乐里。 　　 推着自行车走进逼仄的弄堂内，昏暗的门房路灯下，几个孩童凑在一起借着路灯灯光看小人书，过道上随意搭建的木棚子里散发出炒菜的油烟味。 　　 吵闹声不绝于耳，陈迁很享受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弄堂，一直希望住进这样一个地方。 　　 可碍于职业，陈迁不能选择这样的民居，这里的居民大多互相认识，稍有外人入住便会引起风言风语。 　　 为此陈迁只能选择公寓楼，住公寓楼的人大多都是中产家庭或者是单身青年，这些人往往人情味淡薄，加上工作繁忙也没有时间和邻居互相认识，能最大程度降低注意。 　　 顺着门牌号，还没等陈迁走到，杨丰便站在二层楼房下等待。 　　 “陈······” 　　 陈迁推着自行车走去微笑道：“叫陈经理，我在南京路开商行，主要做棉花生意，你在办公室当写字员，负责整理商品进出入数量，知道吗？” 　　 “明白。”杨丰点着头。 　　 “这是你家？”陈迁看向这栋老旧民房。 　　 杨丰接过陈迁推着的自行车将其扛着上楼：“陈经理，我家在二楼。楼梯没有灯，您慢点，小心别踩空。” 　　 “没事的。” 　　 顺着狭窄的楼梯走上去，陈迁发现二楼走廊也是那样，过道被人砌上小灶台，还有不少主妇正在做饭。杨丰扛着自行车走过，引得不少做饭的妇人侧目，眼神打量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的陈迁。 　　 在二楼西侧走廊尽头，杨丰将自行车放在走廊边。 　　 “不好意思，这里比较乱，让陈经理您见笑了。” 　　 “客气了。” 　　 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从屋内走出一个似乎大病初愈面色有些惨白的老妇人，一位身上穿着教会女校衣服的女学生搀扶着老妇人，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陈迁，而后又低下头。 　　 “经理，这是我母亲和小妹。” 　　 陈迁快步上前：“伯母好，晚辈叨扰，让您出门迎接，失礼了。” 　　 杨母大笑着口里说着吴侬方言，陈迁听了个大概，意思是地方太脏太小，应该找个馆子好好请自己吃一顿。 　　 “进去说。”杨丰尴尬的红着脸。 　　 走进屋内，陈迁想找个桌子放随手携带的礼品，却发现屋里唯一的桌子被摆放满饭菜，于是只能放在板凳上。 　　 杨丰住的地方很小，三四十多平米的屋子被隔成几个小房间，客厅里只摆放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便占据绝大部分位置。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散发出昏暗光芒的电灯泡，地板上似乎还有水渍存在，显然这一家人是仔细打扫过。 　　 一家人热情的招待陈迁用餐，餐桌上有鱼有肉，甚至还炖了一只鸡，至于口味陈迁还能接受。 　　 肉是羊肉，鸡是小母鸡，鱼是大黄鱼，这家人倾尽一切来置办这顿饭，如此热情陈迁实在是无法拒绝。一面赞叹饭菜可口，一面劝杨母和小妹一起。 　　 餐桌上只有陈迁和杨丰两人，碍于礼法，杨母和小妹是女眷不能上桌同席，陈迁劝了好几次都未果。 　　 简单用完饭菜，久在沪上，陈迁对于沪上本帮菜的口味也稍稍能够接受。 　　 撤去饭菜，小妹给陈迁倒上一杯热茶。 　　 看见她穿着教会女校的校服，陈迁问了一句：“小杨，你妹妹在教会女校读书？” 　　 “对，教会女校上学花钱少。”杨丰回答道。 　　 那是一位很有江南地区女子婉约性格，细腻柔弱，也许是见生人，显得很是拘谨腼腆。长相普普通通，最让陈迁在意的是她那身略旧的女校校服，还有胸前佩戴的十字架，证明她或许已经入会。 　　 特务的老毛病又犯了，陈迁盯了她片刻，弄的人家蛮不好意思。 　　 这时杨母鼓起勇气发问，口音极重的方言加上语速极快，让陈迁彻底听不懂，只好求助于杨丰。可后者陷入为难，似乎没有做出决断。 　　 摆弄着胸前十字架的杨慧怯懦的转述：“陈先生，阿母想问您是不是想让哥哥去外地工作。” 　　 “对。” 　　 陈迁温和的说：“我在杭州有个店铺需要人手，这段时间我见小杨工作认真，想让他去帮忙。当然也算是一次考验，为期半年。 　　 如果这段时间他在杭州做的不错，等回到沪上我会给他升职加薪水。” 　　 杨慧将原话用方言转述给自己母亲，明白后的杨母很开心。儿子这是被老板看中，是要倚为臂膀，但杨母看见儿子犹犹豫豫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用方言交谈起来，似乎在争执。 　　 陈迁拿出烟盒借口出去抽烟，等母子二人商量好再说。 　　 他是个孝子，也对自己忠心耿耿。陈迁不仅需要他的忠心，更需要他有能力帮助自己，将一位儿子从母亲身边夺走的感受并不好，让陈迁心中有一股负罪感。 　　 这不是什么见得人的职业，而是人人唾弃的特务。 　　 走廊上，陈迁在抽烟，看见角落里有一辆锈迹斑斑的废弃自行车。 　　 “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杨慧从屋内走出弯腰道歉。 　　 “没什么，孝顺是一种美德。” 　　 “我兄长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有主见，让您费心了。上次多谢您慷慨解囊，能否宽限一段时间，我们会还上的。” 　　 陈迁笑了笑，没想到杨丰的小妹比他懂事多了，听这语气，感情这家是小妹做主。 　　 有文化、懂礼貌、底子干净，还是本地人，基本要素都齐全。就是不知道政治思想如何，要不借机蛊惑蛊惑，顺带把她小妹诓骗进特务处？ 　　 “不急，这辆废弃的自行车是你们家的吗？” 　　 杨慧点点头，声音中带着伤感：“是我父亲买回来准备修理，他是砖瓦厂的工人，生病后便一直放在家中。本来还想卖掉治病，但父亲走的太快······” 　　 “砖瓦厂？做石棉瓦吗？”陈迁问道。 　　 “您怎么知道？” 　　 “随便问问而已，会骑车吗？” 　　 杨慧细声道：“在学校骑过同学的，大概算会。”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