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沥沥下着小雨,阴沉的吓人。 在布料店铺对门的小吃店内,陈迁一直目送对方抱着布匹料子,坐在黄包车上离开。 刚才和聂存一直谈论小道消息的中年食客已经离开,见对方离开布料店,聂存想要跟上去,陈迁握住他的胳膊示意无需跟踪。 招呼跑堂的小厮过来结账,一顿饭花了两毛钱。如今法币正在逐步贬值,已经没有刚发行时那样的坚挺,一元法币按照政府规定可以兑换一枚银元,可现在兑换一枚银元需要一元二角左右,目前兑换比还在上涨。 结账过后,两人回到停放在市集不远处的小汽车上。 坐在车里,聂存迫不及待的汇报刚才打探到的消息。 “长官,那个裹脚的姑娘是三里桥郎家的女儿,这个郎家原来是前朝京师里的旗人,当家的叫郎钦,据说还是某位王爷府上的驸马爷,搬来沪上居住已经十来年。 郎钦这个人自前朝覆灭后,一直端着上等人的架子,脑袋后面留着猪尾巴,还成立一个文学社,经常邀请一些遗老遗少们吟诗作乐附庸风雅。” 陈迁皱眉道:“王府的驸马爷,这群余孽没了铁杆庄稼,只知道醉生梦死,就算祖上有积蓄,搬来沪上十余年,按理说也花的差不多。这个郎钦做什么生意的,她那个女儿身上穿戴的首饰和衣着都价值不菲。” “您猜对了。” 聂存解释道:“搬来沪上居住时,郎钦在三里桥买了七套宅邸,但这个人喜欢抽大烟,七套宅邸抽的只剩下一套三进院的宅子,一度靠变卖古玩字画度日。 最近几年不知道受了谁的提携,跟一群前朝余孽们开办了一个烟馆,外加经常给人鉴赏古玩字画,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烟馆~~~哼!” 冷笑一声,这个郎钦躲在虹口不出来,陈迁还真拿他没办法。既然他开烟馆,那就有法子把他诓骗出来,敢在沪上开烟馆,没有黑帮支持,这买卖做不成。 只要郎钦离开虹口,不在日寇的眼底下,哪怕在租界内陈迁都能把他秘密逮捕,唯独在虹口不行。虹口地区是日寇实质性军事占领,万一被日军发现特务处进行绑架逮捕,搞不好会闹出军事矛盾。 “先离开这里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是。” 汽车发动,缓缓驶离虹口。 ······ 闸北,与四行仓库一河之隔便是租界。 苏州河上依旧千帆竞渡,码头的苦力工人们扛着重重的货物,冒着细雨赚取养家糊口的血汗工钱。 在附近不远处的一套静谧院落,小汽车停在宅邸外,陈迁从车上下来,身后的聂存提着礼品跟在其身后。 宅邸外看门的混混见有人拜访,伸手拦住两人。 “敢问先生可有拜帖,若无拜帖,劳烦说声名讳,小人也好进去通禀。” 陈迁低头从随身公文包内取出一块令牌:“麻烦这位兄弟将令牌交给魏老板,就说是故人前来。” 接过令牌,看门的混混认出来这是自家老大魏承志独有的令牌,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弯下腰拱手一礼,让陈迁稍等,随即小跑走进宅子内通禀。 提着礼品的聂存十分好奇,传闻陈长官在闸北呼风唤雨,今天带自己来这里,也是将自己当成心腹看待。从宅邸门外的立着的拴马石柱就能粗窥一二,住在这里的人很可能是一个大人物。 不多时,随着一声粗犷的笑声传来,陈迁拱手一礼。 “叨扰魏老板了。” 魏承志手里拿着令牌,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送给陈迁的东西,当即便亲自出来相迎。 “真乃稀客,子升老弟居然有空来看望我等江湖之人,哈哈哈~~~” 陈迁笑道:“在下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请魏老板海涵。” 魏承志拱手一礼:“客气了,请进。” “请。” 待陈迁步入宅院内,一边走两人一边寒暄,虽然陈迁许久未曾与他见过面,但是生意却不曾断过。魏承志的黑市生意,有很多紧俏货物都是被宏建淼分销掉,据说每月流水高达十万元左右。 来到一间暖阁内,仆人奉来香茗。 魏承志大马金刀坐在软榻上,亲自为陈迁斟茶:“子升兄弟可是贵客,不知今日有何贵干,若魏某能够相助一二,定然不吝。” 端着茶杯的陈迁还未品尝,魏承志便开门见山,端着的茶水只好放下。 见此,魏承志微微一笑。陈迁早已升官离开闸北,闲来无事绝不可能拜访自己,这点他心知肚明,私底下的事情陈迁从不出面,唯有公事才能让他来此。 放下茶水,陈迁看了一眼屋内听差等候的几个仆人和混混,笑而不语。 魏承志了然于心,一挥手,暖阁内听差的人尽数离去。 指头轻点茶桌,陈迁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前来的确有要事恳请魏爷相助,不知魏爷是否听闻近日市政府教育处督学迟雅堂?” “迟雅堂?”魏承志沉思片刻说道:“官面上的事情魏某从不掺和,而且我等江湖人士,怕是人家也看不上,或许杜先生能够说上几句话。” “迟督学已经被人刺杀身亡,在下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调查,刺杀迟督学的人已经有所明目,乃是虹口三里桥郎钦所为。此人乃是前朝余孽,与伪满颇有因缘,刺杀迟督学或是伪满所为。” “郎钦,此人我有所耳闻。” “哦?” 魏承志说道:“子升兄弟说他的大名,魏某一时还未想起来,这个郎钦不就是郎驸马。前朝某位王公大臣家的后人,娶了一位落魄王爷的女儿,被人称为驸马爷。 此人暗地里从事大烟,他手里的大烟都是日本人提供的,成色极好,开办的烟馆也是生意兴隆。” “这些在下早已经调查到,现在唯独不知该如何进行抓捕,此人窝藏在虹口,我等不好下手。”陈迁回道。 魏承志为难的说:“迟督学是何人也,不知此事尚有回旋余地否?” “嗯?” 见陈迁渐起疑惑,魏承志赶紧解释道:“若是将郎驸马邀约来闸北,此事倒不是什么问题,可是难保让江湖人以为魏某这是在排挤打压同行生意。 这个郎驸马是张老板的人,怕是会让杜先生难堪,早前张老板对杜先生就有怨言,难保······” 以为他在担心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 陈迁直言道:“迟督学是受特务处之邀参会,却被刺客开枪杀害,上面已经发话了,参与者一个不留。如今时局动荡,当以雷霆手段予以镇压,无需担心。 谋害政府官员、分裂国家、意欲与政府为敌,条条皆是死罪。 若张啸林有意见,在下愿意调遣警备司令部的宪兵跟他讲讲道理,看他的徒子徒孙多,还是在下的子弹多。领袖在西北戡乱平贼,敢有冒犯领袖威严者,皆斩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