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自己工作布置没有到位,陈迁要加紧时间弥补这个缺陷。那可是实打实的经费,买来的那堆玩意儿陈迁自己都没眼看。 要找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如今辞职之后赋闲在家的罗毅宁,他在沪上很有名气,为人也正派。陈迁受够那些走私商、黑帮混混和特务,关键是有背景,难免造成情报泄露。 杨浦花园路,从笔直的大马路拐进一个偏路,路边一侧种植有绿化灌木,另一侧则是独立的小洋楼。门口有草坪,屋后有私人小花圃。 这些都是国府在沪上规划的‘大沪上’计划,住在这里的都是沪上的军政官员,治安良好、环境优雅。 陈迁将车停下马路边,从副驾驶座位上提着一些礼品,都是些普通礼物,并无太多值钱东西。向赵理君申请的三千多元经费花的差不多,陈迁是真不敢再申请经费了,又不敢乱花钱。 提着礼品,陈迁数了数门牌号,走到一栋小洋楼前摁响门铃。 不多时,一位妇人穿着围裙开门。 “罗夫人,在下特来看望罗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半掩房门,罗夫人回头看了看屋内,似乎受屋内之人的暗示,不好意思一笑。 “真是不巧,我家先生受朋友之邀,暂且不在家。不如陈长官留下联系方式,等我家先生回来,我定会帮您转告。” 陈迁提着礼盒踮起脚尖看向屋内:“不知罗先生什么回来,在下等上几个小时也无碍。” “这个······” 罗夫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怕是今天不回来,陈长官有什么事吗?” “明天回来吗?” “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罗夫人为难道:“陈长官,实话实说如今我丈夫已然辞职不再参与政务,有些忙实在是帮不上,还望您离开。” “那在下将礼物放在屋里,这就告退。”陈迁说。 “不劳您破费,礼物拿回去吧。” 说罢,‘砰’的一声房门关上,陈迁吃了一个闭门羹,提着礼物走了两步回头,在路边找了一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打定主意赖着不走。 碰了一鼻子灰,陈迁也不急,就坐在路边观察来往行人。附近的邻居看见陈迁提着东西坐在罗毅宁家门外,以为是某位送礼走后门的,这事在此处多有发生,也见怪不怪。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 路边一辆黄包车跑来,从车上走下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学生,梳着这个年代很是流行的学生头,看见陈迁后微微皱眉。 此人正是罗毅宁的小女儿,名叫罗路曼,目前正在圣约翰大学读书。 之前她在医院见过陈迁,知道门口这人是特务,估计是被父亲拒之门外,也不敢上前搭话。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陈迁,后者抬头咧嘴一笑,吓的罗路曼拎着小书包跑的飞快。 见罗路曼拼命敲打着家里大门,待门开后钻进去,开门的罗夫人见陈迁还在外面等着,关上门也不说什么。 摸了摸自己的脸,陈迁觉着自己有那么吓人,还是说小姑娘只是单纯的害怕特务? 直至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身后传来开门声,罗夫人站在门口唉声叹息。 “陈长官,请进。” 提着礼物,陈迁屁颠屁颠走进门,将礼物放在茶几上。 “先生在楼上书房,还请您跟我来。” “多谢。” 循着罗夫人的指引,陈迁走上二楼,来到书房门外。 敲了敲门,罗夫人拧开门把手示意让陈迁进去,不忘叮嘱陈迁切莫耽搁太久,家里人还等着罗毅宁用饭。瞧这意思是不打算留陈迁用饭,借口让他感到尴尬。 书房内,罗毅宁正在埋头书写文章,见陈迁走进来便垮着脸。 “罗议员,许久不见,身体可好,为何见到在下甚是不喜?” 罗毅宁放下手中钢笔:“恶客临门,自然不喜。而且如今我已辞职,担当不起议员二字,还请陈长官改口。” “额~~~” 陈迁苦涩一笑:“罗先生太过咄咄逼人了,实则在下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求,还望罗先生稍加指点。” “老夫已不再担任议员,也不参与政务,手中无权,恕不能帮!” 没管罗毅宁恶意相向,当特务这么久,脸皮功夫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别说呛自己几句,只要一进门就算拿扫帚赶人,陈迁都不带挪步。 陈迁自顾自说道:“在下近日正在追查一桩日谍盗窃国宝文物走私案件,其文化价值深厚,皆是我国历史文化艺术之精粹,却被日寇私自盗掘走私贩卖。时局动荡,无数国宝痛失遗落他国,乃民族之不幸。 工部局查韦斯董事花费近十万元从日寇手中购得国宝,转头捐献给英吉利博物馆,我族同胞面对祖先创造的文化艺术瑰宝,想要一睹其风采却要购置门票,何其悲哀乎? 在下有心追查,可奈何面对祖先之瑰宝无法查实,得日寇及诸多盗窃者诡辩,指千年瑰宝为今日所造之艺术品。盗窃者指鹿为马,我等却有口难辨,只得眼睁睁看国宝流落他国。” 忽然。 ‘嘭——!’的一声。 只见罗毅宁涨红脸,攥起拳头砸在书桌上。 陈迁见势一喜:“不知罗先生是否认识些考古学者,愿出力鉴定文物,避免国宝流失?” “不必多言。” 罗毅宁沉默数秒,怀疑的看向陈迁:“最好如陈长官所言,乃是打击日寇盗掘走私文物,于情于理我等国人定当义不容辞。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请教一事,为何要对救亡总会诸多爱国人士以莫须有的罪名进行逮捕,此等天怒人怨之举,难道不怕遭受世人唾弃?” 陈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在下并不知情,或许是党务调查处所为,他们乃是针对国内从事调查工作。在下所辖职权只负责调查日寇间谍,从不参与针对国内事物,还请罗先生见谅。” “不知陈长官如何看待?” 陈迁指着头顶天花板:“天在看,地再看,也不过是无用之举,唯有人心所向,方为正道。” 面对陈迁含糊不清的说辞,罗毅宁自知别想从特务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要他们表态,还不如指望老天爷看不下眼降下神雷惩治。 愤愤不满的哼哧一声,罗毅宁明白无法拒绝陈迁的请求,而恰好自己老友中正好有一位在市博物馆工作,一直致力于保护国内文物流失,可奈何收效甚微。 虽然在北洋时期便已经出台保护文物的法令,甚至在前几年又出台《古物保护法》,但根本没有人遵守。最为臭名昭著的文物贩子卢芹斋背靠张瘸子,生意是越做越大,世人心知肚明,可谁又敢管? 罗毅宁来回在书桌前走动,而后提笔写下一封推荐函,又觉不妥撕毁后丢进故纸堆中。 “老夫有一好友,如今在博物馆供职,此人博览古今历史文物,曾参与过考察秦汉长城遗址,想必对于陈长官的工作极有帮助,我愿为陈长官介绍引荐。” 陈迁立正,朝罗毅宁有板有眼以军礼待之:“多谢罗先生,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够在自己的博物馆中见到来自祖先的艺术瑰宝,而不用跨越万里大洋,花费钱财去洋人的博物馆观赏自家祖先所遗留的文化艺术。 今日尚晚,还请罗先生注意身体,明日在下会再来拜访,还请罗先生引荐认识。” “明日?” 罗毅宁吹胡子瞪眼:“晓月星辰未出,何称其晚?” 说罢,罗毅宁走出书房,陈迁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饭厅的罗夫人和其子女正在等到罗毅宁下楼用饭,却看见他穿上外套,戴着礼帽准备出门,连饭都不吃。 “死老头子,你又要找死啊!”罗夫人生气的将碗筷摔在地上。 罗毅宁回身催促着:“快些快些,今日事今日毕。” 陈迁走过饭厅,弯腰鞠躬道歉。 “抱歉,还请夫人和公子、小姐见谅。” 扯着陈迁的衣袖,罗毅宁嘴里喃喃着:“何必对此妇人多礼,之后老夫回家再听训斥也不迟,切莫耽搁正事。” “啊?” 见鬼一般陈迁看向罗毅宁,在这个时代,陈迁还是第一次听见居然从一个颇有名气的参政官员口中,对自家妻子用如此硬气的语调,说出这般低下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