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尸体丢进手拉车上,陈迁还在冷眼嘲笑,很是惹人记恨。 钱君瑞从特务处人员身旁走过,下意识瞥了眼陈迁,他很难想象国家危亡之际,居然有人会嘲笑与日谍汉奸以命相博,最后同归于尽的同胞手足。 他不想再听那刺耳的嘲笑声,也不想看陈迁那张让人莫名生气的脸。 在拐过一处化为灰烬的难民房子后,那些党务调查处的特务碍于特务处,没有继续尾随。对方不会做出失去理智的行动,只要在难民营外等他们出来即可。 陈迁看他们与自己擦肩而过,扭头和自己的手下低语。 “沉住气。”钱君瑞在拐过一个角落后说。 越光重复道:“我明白,沉住气。” 四处在难民营中检查,亲切的询问那些劫后余生的难民,钱君瑞尽可能多的了解到情况,为什么特务处会策划一起行动,针对新亚和平促进会。 个中原因只有他们自己去寻找,特务处是不会告诉他们原因的什么。 ······ 诡谲多变的气氛在此地上演,虽为同胞,双方的防范和警惕不会比对日寇的少。 忽然。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响起,天空中从东方飞来十余架战机,在飞临闸北上空之后,开始肆无忌惮的投掷炸弹,用航空机枪扫射地面上的民众。 重炮开始轰击,冲天烟尘四起。 陈迁不由地扭头看向东方,日军已经好几天没有用重炮轰击闸北,他们的海军航空兵也没有飞临闸北上空轰炸,如今却再度开始。 “长官,还请先行防空避难。” 扭头看了眼邝知友,陈迁冷冷道:“我已经受够跟那些死老百姓蹲在一个洞子里,他们像耗子,我也是耗子。” 正在对受伤人员嘘寒问暖的钱君瑞停下,现场临时负责救助工作的管理人员叫喊着,打着手势让众人避难。 手下的特务都去避难,死拉硬拽陈迁往外走,现场没有防空洞,只能一群人挤在弄巷里,心中暗自祈祷日军战机不会向自己投掷炸弹。 事实上也并没有,日军战机和重炮轰击的位置很巧妙,都是特务处所封查的商铺货仓。 日寇不想让这批物资被国府使用,即使摧毁掉。 地面上,少的可怜的防空火力向盘旋在天空之上的日军战机开火,那根本伤不了他们太多,也许根本伤不了。 稍有对自己驾驶技术自信的日军飞行员,驾驶战机对国府防空阵地发起进攻,战机携带的重机枪对准一处高射机枪阵地射击。 一轮俯冲射击过后,国府的高射机枪阵地哑火,对方微微侧开机翼,向地上的守军展示携带的航空炸弹,慢慢悠悠飞行,最后选了一处人数较多的弄堂巷子投掷。 估约十分钟左右,日军战机返回,重炮的轰炸并未结束,而是将炮火对准靠东面的市区。 一个特务处的人员骑着自行车赶到,顾不上敬礼,也没管挤满人的弄巷里有其他不属于特务处的人。 “长官,张家宅失守。八字桥守军节节败退,日军占领八字桥,前线正在组织反击,准备夺回八字桥。” 此言一出,弄巷里的人皆低头不语。 八字桥失守,日军便可直插北火车站。 陈迁冲出弄巷,身后一群人乌压压跟着。 踩着自行车,陈迁不顾一切冲向北火车站,他迫切的想知道具体情况。 ······ 八字桥上。 闻知更多的援军即将抵达,沪上日军开始活跃起来,主动向八字桥发起进攻。 在残垣断壁之间,八字桥两岸无一栋完好房屋,街道被沿途断垣焦土烬物堆积如阜。日军集群炮火不断射击,这几乎是用炮弹砸出来的。 八字桥的战斗,已经从攻坚战转变为割据战,如今从割据战变为堑壕战。 一群胳膊带着袖箍的人闯入战场,他们连最基本的制式军服都没有,不少人脑袋上顶着各种各样的钢盔,既有法式、也有德式,些许人脑袋上顶着棉甲盔。 他们乱哄哄如炸刺般冲上来,毫无章法可言,就连射击位置都不懂。 这些人一部分由沪上地区的退役士兵组成,大多数都是自发参战的普通市民,训练缺乏、武器孱弱,乱哄哄打做一团,只知道盲目冲锋。 “该死的,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找死啊!”负责镇守八字桥的张岩夫气的不行。 “冲啊!杀敌,杀敌报国!” “护卫乡梓,杀敌啊!” 那群人毫无章法冲上去,日军机枪一轮急促射,九二重机一排子弹,便轻轻松松带走十几人。 市民自卫队的队员们像是送死,就连日军都忍不住为他们的愚笨跳脚大骂,要是这些天都是与眼前之人作战,何至于被逼到虹口公园,甚至一度绝望。 从抵达战场,不过半小时,多达五百人的市民自卫队便报销一半。 张岩夫疯了,本就被断垣杂物堆积的道路,现在又多了一层尸体,本能够士兵转移通行的堑壕,也被尸体堵住,导致一个轻机枪组因为转移不及时,被日军掷弹筒轻易打掉。 这不是来增援的,是来给他添乱的。 “寻找掩体,躲避炮火。” “娘的,老子要打仗,还要教你们打仗。” 张岩夫拎着一支中正式步枪在壕沟内奔走,看见被死人吓哭的年轻小伙子,气不过踹了一脚,对方惊慌失措,看见张岩夫充满怒火的双眼,一咬牙拿起枪冲上去。 还未爬起堑壕,刚一露头,对方就被日军射手精确射杀。 张岩夫指着尸体大喊着:“看见没,傻子就别来战场,怪叫人生气!” 战壕内的市民自卫队队员们默默低下头,抹干净眼泪,继续战斗。 这样的人死去,甚至得不到一句赞赏,战场只有你死我活,活着的人才能点评死者的愚昧。 低着腰,张岩夫走进一个很是拥挤的射击点,这本该是一挺重机枪的阵地,但重机枪手已经战死,一群市民自卫队的队员正在跟一位半条命的中尉学习,临时学习如何操作这挺大杀器。 那名中尉之所以半条命,因为对方下半身只有一滩烂肉。 “供弹,上弹。我来射击,你们供弹,把备用弹箱从隔壁弹药洞拿来,你们看几遍就会了。” 宏建霖尽可能多给他们传授知识,在他临死之前。 路过的张岩夫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