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来到一处坟茔前,却发现早已经有人抢先一步。 那是一位极为苍老的老人,倚靠着墓碑,浑浊的双眼仰望天空,对着墓碑有说有笑,而后忍不住哭起来。 中村茂人认出老人:“‘春风’你也来了?” “孩子。” 老人伸出手想要抚摸中村茂人的脸:“继续坚持下去,这片土地物产太过丰富,你要继承福田教授的意志。他把重担交给你,你决不能辜负福田教授。 我们已经老了、死了,难以看见帝国的子民继续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但希望你能看见帝国的子民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生存。上百年的努力,决不能这样辜负,知道吗?” “是。” 闭上眼,中村茂人抚摸着墓碑,是他将福田老师一半骨灰埋葬在这里,另一半骨灰埋葬在家乡。福田教授临死前依稀记得故乡的样子,可他对于故乡毫无记忆,只知道那是一处穷山恶水。 数代人的努力,中村茂人绝不会这样放弃,他会在中国娶妻生子,如同自己的老师那样,而他的老师也如同自己的老师那样,一辈人前仆后继,只为这片富饶的土地。 ······ 夜晚。 南京西路的红墙公寓。 杨丰带了一些东西给自己妹妹,都是些用得着的物品,之后便离开,屋内只剩下两人。做好晚饭后,陈迁和杨慧两人坐在饭桌前用饭,伙食很简单,都是家常便饭。 解下围裙,杨慧坐在椅子上,两人自顾自用饭。 “我哥说日本人要完蛋了,是吗?” “对。” 杨慧眯起眼笑着说:“那以后你就能光明正大出现,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咱们一家也可以团圆。不如把你伯母从乡下接来,这样我也能尽份孝心,她还没见过我这个儿媳妇呢。” 自顾自夹起一块鱼肉,陈迁埋头吃饭。 餐桌前的杨慧沉浸于喜悦之中,幻想着抗日胜利后,她能够光明正大去见陈迁,她想举办一场婚礼,宾客不用太多,但至少要有双方长辈在场。她只有兄长,但已经足够,陈迁那边有伯母,还有兄长嫂嫂、结拜兄弟的父母,都需要到场。 两人直到现在都没名没份,为了抗战,她可以接受,但眼看抗战即将胜利,她幻想起日后的生活。 说着说着,杨慧顾不得用饭:“我们要个孩子吧?” 细细咀嚼着饭菜,陈迁没有回答。 “怎么了,嫌弃我人老珠黄?”见陈迁没有回答,杨慧有些生气。 陈迁看了她一眼:“没有。” “那我们要一个孩子。” “······” 依旧是沉默,陈迁自顾自低头咀嚼饭菜。 杨慧说:“你都三十几岁的人,连个孩子都没有,我哥说军统的人都在编排你当不了男人,等我给你生个孩子,看他们怎么说。” “别人让他们说去,关我们什么事。” 拿起筷子砸了陈迁一下,杨慧气鼓鼓道:“再过几年我都三十了,从十七岁等到二十七岁,难道还让我一直等你,再过几年我就要三十岁了,生孩子会有风险的,你知不知道?” 陈迁低着头,什么也不说,只顾着吃饭。 “抗战要胜利了,咱们不用躲躲藏藏,你也不用日伪特务拿老婆孩子做威胁。没人能够拿我和孩子威胁你,虽然我跟红党那边有过一段时间接触,但他们不会做这种事,你怕什么?” “说啊,你怕什么······” “你个混蛋~~~,为什么要怕~~~” “陈美福,你是不是外面找女人了,难道你让我一直整天为你提心吊胆,好几个月见不着人?” 杨慧见陈迁沉默不语,骂着骂着开始哭泣起来。 看着一句话也不说的陈迁,杨慧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发现面前的男人根本就是一个混蛋,一个自私自利的混蛋。顷刻间,她敏锐的感知到问题所在,或许自己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自顾自夹着菜,陈迁一脸冷漠的吃饭,口中不停的咀嚼,任凭杨慧趴在餐桌上哭泣。 此刻,无声胜有声,一切都不言而喻。 对方一直哭,哭到声嘶力竭,似乎准备哭到天荒地老去。 陈迁只是沉默的吃完饭,将碗筷拿去厨房,随后拿起公文包走去卧室,坐在书桌前批阅文件。他有很多紧要事处理,包括如何安排那些伪政府汉奸、调派淞沪指挥部的部队进入沪上,改组伪政府武装人员维持治安。 房间门外,杨慧红着眼,倚在房门边静静看着他,泪水无声滑过脸庞。 “什么时候,我哥也是?” 陈迁停了下手中的钢笔,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撰写文件。 擦了下脸庞上的泪珠,杨慧走到他身旁:“不愿说也罢,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即使是万劫不复。” ‘嗒~~~’ 钢笔落在桌面上,陈迁转身看向妻子,帮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杨慧哽噎着:“当年你是害怕我会牵扯你,导致你暴露,所以才气不过打我的是吗?” “对。”陈迁久违的说了一个字。 “这么多年,你就打过我那一次。” 陈迁说:“当时我发现自己心理有问题,觉得身边总得有一个寄托,所以没有放开你的手。如果没有我,你本应该去追求世间的真理,是我把你拽入这深渊泥潭。 很抱歉,耽误你一生。” 捂着脸,杨慧痛苦的蹲下,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这位‘丈夫’,对方的所作所为彻彻底底让自己的一生成功葬送掉,她本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鬼使神差在某人的蛊惑引导下,被调教成一只听话的宠物。 俯身抱住她,陈迁轻声安慰道:“对不起,等一切都结束,届时我会倾尽一切,无论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尽力去完成。” “滚!让开啊!” 挣扎着,杨慧像一头发狂的母狮子,怒目圆睁恶狠狠盯着陈迁。 “你本可以带我一起走,本可以带我一起的~~~”她彻底崩溃,两人本该殊途同归的。 陈迁松开手臂:“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你总是这样,谁都不相信,连我也不相信。”杨慧哭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