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二月。 三大战役结束,国府的精锐部队已经损失殆尽,百万大军陈兵列阵于大江以北。蒋光头下台,副总统德公行代理总统之职务。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国府彻底完蛋了。 京沪杭警备司令部里吵翻天,偌大的会议室内,国防部作战厅厅长蔡长治正跟京沪杭警备司令汤四害据理力争,两人在防卫长江防线上产生巨大分歧。 蔡长治主张主力部队向长江上游延伸,下游水面宽阔,易于控制,可不设重兵。而汤四害固执己见,主张重点固守沪上,并且认为可以依托郊区地形平坦,村庄稠密,河流沟渠纵横。守军以水泥地堡为核心,构筑大量集团工事,形成了面的防御体系。 并且早在淮海战役结束后,宁沪杭警备司令部便下令修缮构筑防御工事,早年间日寇为了防御盟军登陆作战,在沪郊一带修筑大量工事堡垒,只需稍加修缮构筑,便能够直接使用。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蔡长治拿出代总统的命令,在长江防御部署上,蔡长治是得到华中剿总司令,那位人称‘小诸葛’的认可。直到汤四害拿出蒋光头的亲笔手令,称在执行总裁命令。 看见蒋光头的亲笔手令后,蔡长治百感交集,痛苦的在会议室内哭起来。 陈迁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看着两人吵闹,他的兴趣点在于汤四害所提出的作战方案上,一如既往的‘狗屎’。 长江下游水面宽阔,国府有海空优势,不需要重兵防守就能扼守江面,而中游地带山地丘陵过多,况且一旦切断铁路线,中央军和桂系军队便如同两大坨肉团,毫无战略配合可言。 听着汤四害滔滔不绝陈述所谓坚不可摧的防御方案,陈迁饶有兴致在作战方略图上划出一条线,那是浙赣铁路,和京广铁路线,守卫铁路线的部队则是交通警察总队,一共五个总队,两万余人。 会议结束,陈迁将写满作战防御要点的笔记本放进口袋,渐渐地,会议室内的将军们离开的差不多,蔡长治趴在桌子上流泪。 “定武兄,大家都走了。”陈迁摇了摇蔡长治,递给他一块手帕。 “多谢子升兄。”蔡长治悲痛万分。 看着这位已经贵为国防部作战厅厅长的同学,陈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蔡长治是中央军校第九期毕业的,还是个插班生,原来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九一八事变后便回国。 从第九期毕业后,便前往中央军实习,实习期过后靠着自身能耐,直接考入陆军大学第十三期深造。陈迁当上尉,他直接当上校,陈迁在沪上搞情报暗杀工作,他在军事委员会当将军,被蒋光头破格直接提拔。 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迁和他一起离开会议室。 “子升兄,你是亲历过战阵的,抗战时期便和陈、粟二人在江北作战,对于长江防御作战方案持什么看法?” 陈迁打着哈哈说:“以前我总被人取笑说跟红党打仗总打败仗,现在徐蚌会战结束,没人拿这事笑话我了。我打败仗,好歹能保留主力撤退,当然嘛~~~ 看法倒是没什么看法,就只是一些心得。” 蔡长治问:“什么心得?” “别听那些长官胡乱下的命令,十道命令有十一道都是全军覆没的后果,就说当年黄桥之战,老子在运粮河直插新四军侧翼,只要咱们的韩长官能坚持两个小时,不至于军长被溃兵挤下桥淹死。 老子率兵刚到运粮河,TMD新四军直接用咱们的大炮轰老子,炮兵阵地动都没动,调转炮口打的我叫苦不迭,就差一公里我就能直插侧翼击破他们,结果你知道的。” 叹息一声,蔡长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迁把手搭在他的肩膀说:“还有当年救国军挺进宁沪杭作战,我就是听信上面的命令,差点被日本人活捉,毒气弹就在我指挥部隔壁落下,飞机追着我丢炸弹。 是头猪也不至于听信日本人的许诺,把几万军队派往江南腹地,结果被日本人围着一顿打,幸亏老子电台静默一个月,在江南一带兜兜转转才跑出包围圈。” ‘扑哧~~~’一声。 听着陈迁诉说以前抗战时期的战事,蔡长治忍不住破涕为笑,看来陈迁也是深受上峰瞎指挥的苦。 结伴和蔡长治走下楼,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蔡长治问:“子升兄,刚才见你一直在记笔记,写了些什么?” “浙赣铁路和京沪铁路,守卫铁路交通线的交通警察部队,有很多都是我在救国军的老部下。汤长官下令把交通警察部队调来淞沪,实在是一招败笔。” “未可知,据我所知,交通警察部队已经前往衡阳了。”蔡长治说。 陈迁微微皱眉,蔡长治是作战厅厅长,他说的情况必定属实。可汤四害下令周伟龙把交通警察部队调来沪上,他私自调兵去湖南,这可是公然违反军令。 调去湖南干什么,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颂公已经下令停止征兵,减少征粮,又相继分批释放政治犯,几乎半公开的准备投降红党。 停下脚步,蔡长治有些惋惜地说:“子升兄是有见地的,既然你之前便统率过军队,为何现在屈居于警备司令部军法处处长,上面为何不调任你去交通警察总局工作?” “哈哈哈!” “笑什么?” 陈迁笑而不语,挥挥手与蔡长治告别,会议结束,他还要处理逃兵的事情。淞沪一带集结几十万大军,到处都是乱兵生事,陈迁这个军法处处长忙的很,没空跟蔡长治这位老同学聊天。 回到军法处,李屹然第一时间找上门。 “一如既往的狗屎防御方案。”陈迁将刚刚出炉不到一个小时的长江防御计划交给对方。 李屹然接过文件说:“刚才你去警备司令部开会,有人来找你,说是要亲自见你。” “谁?” “你以前在救国军的老下属。” “估计又是日子过不下去,找我借钱来了。” 对于老下属找自己求接济的事情,陈迁已经疲于应对,原先忠义救国军十几万人,但在整编为交通警察部队后,只剩下三万七千多人,其他的都被一纸公函给勒令退役。 李屹然说:“不是找你借钱的,是黄大队长。” “黄祖飞?” 不觉皱起眉头,他跑来找自己干嘛,难不成是公务? 不多时,黄祖飞神神秘秘来到办公室。 看见陈迁后,黄祖飞惊魂未定的说:“陈委员,不好了!交通警察总局内部有人准备造反投靠红党,范志学、萧声声、吴青岩、姜祛寒都准备变节。 上午萧声声来警局找我,说是周局长已经决定了,让他联络曾经的同僚,一起参加。” “什么?” 听见此事,捂着脸,陈迁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情报。 目光深邃盯着黄祖飞一直看,对于这位自己最出色的学生,陈迁一直以来极为照顾,为了让他能够照顾父母,甚至将他安排在警局机动武装大队任职。 交通警察总局起义的事情,陈迁早有预料,在他的帮助下,红党在交通警察总局不知道有多少潜伏人员。 陈迁寒声道:“他们准备投降红党,你呢?” “我不知道,红党的人去年开始便接触我,但学生一直谨记您的教导。”黄祖飞表情苦涩的说。 曾经松江班的同学好友,几乎有一大半都是红党人员,一面是他们的劝解,一面又是陈迁对他的恩情,让黄祖飞难以抉择。 他不想背叛自己的老师陈迁,但又不想抛弃与自己共患难的同学好友,当年淞沪会战,黄祖飞要一个营,陈迁给了他一个营,要一个团,陈迁也给他一个团。 抗战胜利,他不想再离开家乡前往他处任职,陈迁便让他担任沪上市警局机动武装大队大队长。 站起身,陈迁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随后叹息一声。 “也罢,人各有志,你能向我汇报这件事已经仁至义尽。周长官对我有恩,我不能以德报怨,从而加害他,此事切莫对外人说起,就当不知道。” 紧握拳头,黄祖飞默然无语,他背叛了同学之间的情谊,选择忠于国府向陈迁告密。但陈迁选择报答周伟龙对他的恩情,将此事瞒下来。 陈迁说:“回去告诉萧声声他们,上峰已经知晓他们的行动,切勿因小失大,速速前往湖南。” 木讷的点着头,黄祖飞一言不发离开办公室。 目送他离开,陈迁也不知道黄祖飞是否已经加入红党,或许这次来是接受组织的任务,前来试探自己。又或者,他还在抉择中。 ······ 三日后。 在办公室的陈迁忙的飞起,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来自保密局沪上区,而电话内传来的声音却是李齐五,对方让陈迁去陕西南路二号见他,语气极为严肃,说不去便派人接他。 挂断电话,陈迁气的不行,想了想又打了一个电话,是给自己的老长官王新衡打电话。 但随后,陈迁还是开车前往陕西南路二号,那里保密局临时办事处。长江以北已经宣告解放,在淮海战役结束后,李齐五便将整个保密局搬来沪上进行办公,在金陵就留了十几个人。 一路上,陈迁的嘴就没停过。 将汽车随意摆放在临时办事处门口,陈迁气鼓鼓的走去面见李齐五,后者也极为生气。屋内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市警局督察处处长沈之岳,另一个是市警局局长毛森。 还没等陈迁开口问,李齐五便说:“你是周伟龙的老部下,去一趟长沙,把周伟龙带回沪上,行不行?” “为什么?”陈迁问。 “不必多问,让你执行任务便执行,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没时间,我要参加蒋先生组织的戡乱救国总队会议。”陈迁说。 “我看你是偏袒周伟龙,是不是想跟他一起投敌?” “什么意思?” 陈迁面容凝滞住,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周长官要投敌,怎么可能? 周长官可是戴先生的‘恩兄’,是咱们复兴社的建社元老,他怎么可能投靠红党。一定是你搞错了,周长官绝对不会叛变投敌的。” 环视其他两人,只见沈之岳和毛森都点点头,示意此事属实。 看着几人,陈迁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怀疑我是不是投靠红党,想以此试探我,对不对?” “你去不去?”李齐五不加掩饰,直接挑明。 越到这个关键时期,对于人心难测这几个字便越是看重,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投靠红党。悲伤的蹲在地上,陈迁一个劲的流眼泪,反正就是不干。 谁都知道周伟龙对他有恩,要是陈迁帮着李齐五把周伟龙抓了,恩将仇报这个骂名可是要背负一辈子的。而且现在蒋大公子又对陈迁极为看着,让他帮忙组织‘沪上民众自卫军’,陈迁便召集不少待业的前救国军军官和士兵,帮着他组建自卫军,好以此抵抗红党大军。 “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用,难道你眼睁睁看着戴先生留下的团体被这些人败坏,就不心痛吗?”李齐五见状搬出戴春风这个死人。 陈迁梗着脖子说:“老师留下的团体早就被败坏了,连我都被扫地出门,还说什么心痛不心痛,接手老师遗产又不珍惜的人,才是最大的败坏分子!” “你!” 暴跳如雷的李齐五指着陈迁威胁:“信不信我把你关起来?” “把我关起来吧,团体要抓他便抓,反正我不会去的。” “你这是打算包庇周伟龙,去不去?” 陈迁抹着泪:“你说是便是,我又能说什么,把我关起来吧。” 见陈迁软硬不吃,死活不肯答应协助他诱捕周伟龙,一旁的王方南和毛森也劝起来。谁都知道周伟龙对陈迁有恩,而陈迁在军统内部也是最讲情义的,但凡有以前的同僚下属找他帮忙周济,陈迁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气的不行,李齐五下令把陈迁软禁起来,不准任何人见他。 “我要打个电话。”陈迁说。 李齐五问:“不准,要么你帮忙把周伟龙从长沙带回来,要么就蹲在监狱里,这是命令,由不得你拒绝!” “不去,把我关起来好了,还有我要跟蒋先生打电话,告诉他参加不了会议。” “我帮你转告。” “多谢。” 说罢,陈迁拂袖而去。 一旁的毛森还想劝陈迁几句,结果陈迁理都不理,直接问他是去警局的看守所,还是去提篮桥监狱,要不然去沪上区的秘密监狱。他宁愿进监狱也不愿帮李齐五抓人,要抓周伟龙便派人去抓,陈迁背地里动手脚,已经是对得起党国栽培。 几人商量商量,还是将陈迁软禁在隔壁院子,那里也是办事处的地盘。 反正陈迁不会帮忙,要关便关,也不会答应执行任务,去长沙把周伟龙抓回来。 而且陈迁知道,这只不过是李齐五的试探,真要一口答应下来,自己小命肯定就不保。周伟龙已经秘密潜逃跑去湖南,被颂公保护起来,陈迁若是答应去湖南,结果必定是一去不复返。 他李齐五没那么傻,让陈迁跑去湖南躲起来,陈迁不答应才是正确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