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刘策才是长官,可从两人对话来看,似乎陈迁才是闸北真正的长官。 对于陈迁的安排,刘策并不反感,甚至希望陈迁能多多安排他做些事情。 作为诸多事件亲历者和受益最大的人,刘策深知陈迁手眼通天,而且还颇得戴春风看重。如若不是被袭击那夜,陈迁带着一群人赌博,组长的位子和侦缉队队长的职位,根本轮不到自己。 继任闸北组长官后,刘策从陈迁手里名正言顺继承一大批本钱,这些本应该是戴春风给陈迁的。除却从杭州特训班出来的特工,各种情报器械应有尽有,戴春风还指示沪上特区总务特批闸北组一笔款项,专门用于重建闸北区情报网络。 上面给人给钱,新上任的刘策当然要做出成绩。比如最近闸北地区爆发的工人、学生罢工罢课,商人民众组织的罢市反内战游行,刘策一边卖力抓人,顺带勒索一笔保释金。 刘策有贪心,但不多。抓捕的也只是一些学生、商人,而且确定家庭身份后利用警务系统通知学生家长,让他们写下一份保证书,顺带上交一笔保释金,保释金根据对方家境随意上浮,对于学生、商人的家境而言根本不疼不痒。 凭借这样的手段,开拓可持续性的副业。 不仅如此,刘策更是将所勒索得来的很大一部分保释金用以贿赂打点上下级关系,警厅里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迁这几天在吴淞地区各大校园里搜集情报,没少打听到刘策的所作所为,但收取保释金极为合理,倒也没闹出多大岔子,除却几个家境贫寒的学生颇有微词,保释金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身为闸北区情报组督查,刘策的行为在陈迁眼里还在可容忍的范围内,至少学生家长给保释金,刘策他是真放人,不会过多迫害。 有前面两个组长打下的例子,刘策再怎么贪婪,也不会做出极为出格的事情,这对陈迁而言已经足够。 两人坐在火炉前吞吐烟雾,陈迁也将最近打探到的学生活动汇报上去,只是告诉他一些不会惹出麻烦事的学生情况。 等待番薯烤好,刘策拿起一個便吃起来,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陈迁不动声色放在一旁,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我会让小东子最近这段时间在泰康路巡逻,每天下午三点他会在菜市场口的茶馆喝茶,你有急事可以去找他通知我。” “嗯。”陈迁应了声。 “唉~~~”刘策起身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游行活动,现在又蹦出个走私妇女人口,这警力也捉衿见肘,常八那群混混又治理不好,烦死了。” “不如我给刘哥您出个计谋如何?” “嗯?” 刘策随即坐下身:“快给哥哥我出个主意,这几天我是两头忙。妇女失踪案已经快引起局里注意,咱们闸北警厅庙小根本压不住。” 陈迁看着火炉里正在燃烧的煤球:“借势以动,以名而止。对付小人,要用雷霆手段来诛灭,对付堂堂正正之人,要以大义而欺之。 常达就是小人,所以要用国家机器来诛灭他,让任何人都找不出道义借口报复。 民众游行是因为爱国,他们反对内战,希望收复失地、以安民心。所以要用正当的大义来阻止他们,如果违反,那么他们就是不识大体之人。 而民众所代表的立场往往是正义的,他们越是正义,你就要用更为正义的手段去阻止他们。闸北警力不足,所以才导致人口失踪,如果不是民众游行,怎么可能警力不足?” 说完之后,陈迁笑吟吟看向刘策。 这头蠢驴还在思索陈迁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了老半天,刘策忽然忍不住笑出声,看他笑的合不拢嘴,大概是明白该怎么处理这两件事。 “好好好!按兄弟你说的办,这可是让哥哥我大彻大悟,兄弟你果然厉害!” 陈迁一席话,让刘策感觉这根本不是两件棘手的事情,而是两件唾手可得的大功劳。只要完美解决这两件事,说不得自己还有可能在闸北警厅更进一步。 终于,刘策发现为什么陈迁会受到戴春风的重视,果然是一个人才。只可惜这样的人才注定与自己无缘,刘策便越加珍惜,对方稍稍出主意,似乎便可以扭转乾坤。 急匆匆想着回家思索细节,刘策叮嘱几句陈迁明天去挽客楼,而后裹着厚实棉长袍出门。 看着刘策匆匆离去,陈迁摇头叹息。 自己又做了一件坏事,教会刘策如何用舆论导向来诱使民众,民众舆论本就是可以随意煽动。如果这件事刘策办好,或许闸北的左派联盟活动会艰难很多,这是可以预料的。 政府在努力维持治安,打击犯罪,而‘有些人’却打着爱国的幌子组织反政府活动,浪费大量人力物力,导致犯罪活动日益猖獗,如此是爱国行为还是刻意破坏治安? 在其走后,陈迁拿过信封撕开,取出里面的钞票数了数。一共一百元,全部都是花旗银行发行的钞票劵,可以直接通汇成大洋,虽然要收取一部分手续费。 看着手里的钞票,陈迁不由地笑了笑。 很难想象,之前程朋义费尽心思想要收买陈迁,就是为了达到这样的心照不宣,只要作为督查的陈迁不说,上面的人基本不知道基层组织如何行事。 将钞票揣入兜里,信封放进火炉中焚烧。 陈迁看着燃烧的信封纸喃喃自语:“程朋义啊!程朋义!来来回回这么多组长,你算是最大方的,又是给钱又是给女人······” 坐在火炉旁,陈迁想了很多。 这次刘策亲自来找自己,也不过是老旧的手段,给钱、顺带给自己物色女人。自己却毫不犹豫和他合作,甚至接过信封的时候是那样心安理得,陈迁觉得这是环境导致自己改变,不是自己内心的真实写照。 拿起烤熟的番薯,番薯极为烫手,陈迁吹了吹自己的手,用旧报纸裹住番薯,缓缓撕开表皮。 外面寒风呼啸,陈迁一个人躲在这栋简陋的砖瓦窝棚房内,孤零零品尝。 “真是寂寞啊~~~”陈迁暗自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