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国府和日寇之间的心照不宣的小秘密,那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日本人也精似鬼,他们不想耗费太多精力在军统刺杀上面。 从八一三事变爆发,军统在沪情报网不知道都覆灭多少次,可那些人就像是送死一般,一茬一茬往沪上这个大坑里填。双方都杀到手软,都在憋着最后一口气。 王新衡有些心有余悸:“子升,你知道我来沪之后重建沪上区,发现军统在沪成了什么?” “瞎子?聋子?”陈迁说。 “那倒不至于,但戴老板把在国统区养伤的你都派来,可见他实在是无人可用,你是最后一个备用方案。” “最后一个?” 王新衡点点头:“你最好对你这位老师有所防备,他肯定没有跟你说实话,因为说了实话,他就无人可用了,军统在沪就彻底失去话语权。 你来了,并且启用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情报组。他就可以狐假虎威继续跟日本人谈条件,依照你说的情报,日本人彻底被他唬住了,因为日本人也不知道军统在沪到底还有多少人要杀。” 不说话,沉默着。 那么王新衡也沉默着看向陈迁,沉默是那样震耳欲聋,诉说戴春风这位‘国手’,如何操持棋子将濒临死亡的大龙,用一枚棋子盘活,继续有在棋盘上与日寇厮杀的资格。 王新衡提醒道:“我保证,如果你向戴老板询问意见,他绝对会答应停止大规模制裁行动,让你尽可能发展情报人员。你现在就是一只唯一会护崽的母鸡,等鸡仔们破壳,他就会让你继续拼杀。 好好活着,你拼死从日伪军的包围圈内突围出来,不应该继续跳进另一个包围圈。” “鸡仔是谁?”陈迁问。 “很多,我知道的就有很多。” 陈迁想起一件事:“我来之前,毛善森找过我,希望和我建立情报合作。” “疯了?”王新衡严肃的说:“你是老情报人员,知道团体的规章制度,任何情报组都不允许横向联系。他也是鸡仔之一,把你已经预备在祸水东引的名单里。” “我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知道就好。” ······ 与王新衡见完面,陈迁眉头紧锁。 一贯以来,他一直以执棋者的自居,但那只是一盘棋的角落,整盘棋由戴春风执棋。陈迁是棋子,一颗很重要的棋子,但那也是一枚棋子。 坐上黄包车,拉车的大春低声询问:“您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辣斐路。” “那很远。” “把我丢在车站就好。” 大春说:“我通知行动队的兄弟,他们会在辣斐路盯着。” “不用,在沪上我比你们更懂如何保护自己。” 拉起黄包车,大春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拉着黄包车,费力迈着步子跑。 从江湾累死累活拉着黄包车来到租界地段,现在已经没有租界了,铁丝网和围墙篱笆都拆除,日本人已经将租界看作自己的地方。 想了想,陈迁说:“回车厂。” “好。” 路边上,另一名‘牛二车厂’的车夫看见大春,那是行动队的队友。两人交换位置,继续拉着陈迁往牛二车厂而去。 回到车厂,门口停着一辆小汽车,瞧汽车型号绝对是二手的,也不知是谁的汽车。大春和另外一名行动队友气喘吁吁,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喘气,拿起毛巾擦拭汗水。 见陈迁回来,邝知友找上来:“杨丰来了。” “带他来见我。” “是。” 在偏房内,陈迁不自觉抽出一支烟点燃。 外面响起脚步声,杨丰独自一人走进来,抬眼看着陈迁说:“小妹回来了,要见你。” “让她去死。”陈迁冷冷的回应。 “总得见一见。” “萧声声呢,他没有卷钱跑了?” 杨丰摇摇头:“这家伙好手段,在江南打了几年游击,硬说是去美国读了好几年的书。一把一把钞票往外丢,没有人不相信他在美国,连他老子都信了。 前段时间甚至有警局的日伪汉奸找上他,询问美国国内情况,这家伙瞎编乱造起来,把那些汉奸特务都唬住。商行已经成立,半个月前他就去了杭州,说是做生意,我派了几个兄弟盯着。” “你怎么不去?” “小妹回来了。” 捻灭烟头,陈迁不想理会这茬。这时候跑回来,估计是红党那边让她来沪补充地下情报人员,她是沪上本地人,也稍稍有那么一点关系。 由此可见,红党把她都派来沪上,证明去年大屠杀开始,他们也损失惨重,遭遇国府和日寇的联合绞杀。不止针对新四军,在沪上同样也出现屠杀。 见陈迁不为所动,杨丰又说:“我也有事情,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私下说说。” 蓦然,陈迁盯着对方看了眼。 “求您了。”杨丰说。 “你以前从不求我。” “那是没遇见大事,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主见。” 陈迁站起身:“走吧。” 两人出了门,车厂门口停着的小汽车是杨丰的,对方自顾自坐在驾驶座发动汽车,陈迁坐在副驾驶。汽车发动,留下一阵劣质燃油的黑烟。 在车上,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画面。 陈迁提醒道:“这年头燃油不好弄,少开车,咱们禁不起霍霍。” “急事才开车。”杨丰回道。 “去哪儿?” “赫德路,公司在那里有一处房产,很隐秘的安全屋。” 随即,陈迁便不再多问。 ······ 汽车来到赫德路口,路过白俄公寓,陈迁不免扭头看了两眼。没有停车的打算,汽车继续沿着公路往前开,一直抵达到南京西路交汇处。 那里有一排的公寓楼,很典型的西式公寓楼,路边种植着绿化树木,这是一片中产阶级居住区,汽车在一栋红砖公寓楼门前停下。 杨丰将汽车挺稳:“小妹貌似知道您在江北苏南一带打游击的时候,曾经秘密联络新四军的人,这次她回沪上,还带了两个朋友。 红党的人不讲规矩,居然派小慧来沪跟咱们打感情牌,说实话我被她唬住了,也漏馅坐实咱们接触过红党。但那是迫不得已,为了苏南救国军的同袍。” “她的朋友们呢?”陈迁问。 “抓了、放了,现在红党不会相信小妹,您好好劝劝她吧。” 玩味一笑,陈迁说:“你们俩兄妹瞒着我可是做了一件大事,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把人给放了?” 杨丰解释道:“我不想让小妹为难,您一定会杀了他们,那是小妹的朋友,虽然是红党的人。我只是不想让她掺和这些事,而不是不留余地。” 陈迁蹙着眉头,没说什么,打开车门走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