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又是在北国大地上。 报社接待室外,陈迁坐在门外走廊的长椅上,身旁的李屹然大大咧咧拿起报刊架上的报纸阅读。 对于沪上红党组织,陈迁颇为了解,经过党务调查处不厌其烦的深耕,如今他们已然是无根浮萍。 但没想到会是李屹然亲自前来锄奸,侧面印证沪上红党组织与中央失去联络,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什么时候来的?” 李屹然聚精会神阅读报纸用以掩护:“腊月二十二。” “我很少从心里敬佩一个人,你算一个,知道后果吗?”陈迁轻声问道。 “既然选择从事这项伟大的事业,名利对我而言视如粪土。” “即使被扣上反动人士的帽子,北平跟沪上不同,这里是前线,民主反战抗日气氛浓郁。日寇的军队不须数小时就能抵达北平城下,关外还在打仗。” 李屹然坚定的说:“如此更应该来。” 陈迁揉搓手指上的冻疮,低声道:“随你,既然你想带着全国老百姓的口诛笔伐下地狱,我不会阻拦。这是你们贵党内部的事情,我最多能帮你收尸。” “多谢。” “首先我得向你说明,并非是我不想帮贵党,而是这個屎盆子太大,我扛不住。” “理解。” 陈迁继续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或许我能侧面提供帮助。” “随机行事。” “我暂时住在福来居旅馆208号,你可以去这里避一避风头。” “多谢。” 两人聊一阵,陈迁将旅馆钥匙放在长凳上,李屹然起身随手将钥匙放在口袋里,向报社编辑部走去,走的极为洒脱,颇让陈迁羡慕。 不是陈迁不想锄奸,而是这个屎盆子太大。 对方是报社的编辑,如今华北民意汹汹,日寇都侵占到北平附近,各地军民皆反对内战,一致抗日。 若是陈迁动手锄奸,第一是惹得戴春风不满,要知道戴春风的目的是策反收买这位奸细;第二是得罪华北的军政长官们,如今他们对外面对日寇无可奈何,对内民众抗日情绪高涨。 国府在华北的军队又跟日寇打过仗,察冀部分地区接连失守,他们根本不想打内战,只想打回东北老家。 要是因为此事哗变起来,陈迁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最为重要的是陈迁不想背锅,对方是左派报社的编辑,此报社又颇具号召力。民众不好处理,红党那边不了解情况,肯定会对自己记恨,戴春风也会勃然大怒。 一开始陈迁就不想掺和这事,选择丢给红党内部自己解决。 李屹然一步一步向编辑部走去,张玉珩带着两位报社主管过来,几人擦肩而过。 “夫人,您好。” 报社主管先是与张夫人见面,随后安慰,又肯定张氏母子的行为。 张夫人坐在长椅上垂泪,提笔在拟好的离婚声明书中写下自己的姓名。 笔尖毫毛滴落一滴墨汁,绽放在黄白色的纸张上。 忽然! ‘嘭!嘭!嘭!’ 数声枪响,报社内的人顿时大乱,不断有人从走廊慌慌张张跑出来。 陈迁护住张夫人,取出腰间枪套中的勃朗宁手枪。 “夫人,请移步离开。” “怎么回事?”张夫人捂住耳朵四处张望。 陈迁举枪护住她往外走,回头看向报社编辑部。 只见李屹然走出编辑部,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抬头安然一笑。 他笑的是那么纯粹,只是由衷的感到高兴,高兴自己替组织处决一名叛徒。他说不计较个人名利,于是选择带着‘罪名’的枷锁。 ······ 陈迁先是护送张氏母子离开报社,停留在报社附近的茶馆,陈迁让两人尽早回旅馆。 如今陈迁要完成李屹然没有完成的工作,找出与那个汉奸接头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方有很大几率来此查探情况。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无法追查到对方,那么他们将掩盖一切痕迹消失。 挤在围观的人群中,陈迁左手放在口袋握紧手枪。 这是突发情况,无论是特务处还是日特,乃至被处决的汉奸都不了解情况。 人群中,陈迁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 很快便有巡警抵达维持治安,报社经理向警察说明事情经过,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谈论着事件真相。 站在人群中的陈迁,眼神余光瞥见有人在看自己,猛的回首望去。 仅仅是一眼,两人目光相会。 对方是一位衣着绅士的中年男人,唇上留着一撇卫生胡,双眼目光极为有神,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深吸一口气,陈迁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位西装绅士就是胡柏,虽然他化妆改变年龄,但那双眼中的倔强和敌视,其中所弥漫出的傲然,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陈迁快步追上去,对方也不纠缠,朝着人多的地方跑。 抓住路边售卖干货零食的小贩,陈迁扯住他的衣领。 “回去上报你们长官,蠢货!” 佯装成小贩的特务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陈迁便离开。 将胡柏追至进一个胡同,陈迁举起手枪扣动扳机。 ‘嘭!’ ‘嘭嘭~~~’ 数声枪响过后,胡柏倒地不起,大腿中弹,鲜血染红胡同中的白雪。 摔倒在地的胡柏扭身想要举枪。 ‘嘭——!’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他的手臂。 陈迁举枪走上前,对方咬住衣领,想要饮毒自尽。伸手用力钳住他的下巴,举起枪柄砸在他的鼻梁骨上,顿时鲜血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口鼻中的鲜血喷出,胡柏想要下咽却被呛住气管,不停的咳嗽。 检查对方身上是否携带有其他武器,陈迁从他腰间找到一把小口径手枪,而后丢在路边。 “咳咳咳!!!” 胡柏咳嗽着,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陈迁:“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闭嘴吧你!”陈迁举起枪柄砸在他的眼窝上,让其陷入短暂失明。 突然! ‘砰——!’一声枪响。 陈迁只觉肩膀上阵刺痛与麻木,下意识的滚地移动,趴在胡柏身后持枪射击。 ‘嘭嘭嘭~~~’ ‘砰——!’ 如同炒豆子般的枪声在胡同内响起,身后那名日特人员被陈迁击毙倒地,而陈迁靠在墙壁旁不停的喘气,持枪的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鲜血将棉衣绽出的白色棉绒染红。 不多时。 胡同口处,十几名穿着黑色棉袄的持枪赶来,将陈迁两人团团围住。 见此,陈迁丢下手枪。 平杰皱起眉头,疑惑不已的看向陈迁和倒在地上的胡柏。 “你是谁?” “马上通知你们马区长,我怀里有证件。”陈迁咬着牙吃力的说。 一个特务呵斥道:“不许动!” 无奈,陈迁只好一动不动。那个特务走上来,将手伸进陈迁棉袄内衬,从里面取出证件和一卷法币,将证件递给平杰查看,法币揣入自己腰包。 平杰打开证件看了一眼,随即立正敬礼。 “长官好。” 周围的特务一个个顿时呆住,指向陈迁的枪口也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