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赵理君不动声色,另外二人面面相觑。 酒喝了这么多,这人不是喝多就吹牛,但他又敢把军令状摆出来,真是有办法? 赵理君默默夹起一筷子鳖鱼肉吃起来,来找陈迁,是戴春风默许的。 但赵理君拖了两天,不认为蹲在闸北这片地方上的同僚能有什么能力,但想起戴春风数次有意无意夸奖陈迁工作能力不凡,赵理君还是来碰碰运气。 “此言当真?” 陈迁拍桌子瞪眼道:“赵兄与我皆是军人,军人立下军令状岂有悔改之事?” “老弟息怒。” 赵理君将自己的酒杯倒满,举杯道:“为兄妄言,罚酒一杯如何?” 没等陈迁说话,赵理君便一饮而尽。 既然得到陈迁许诺,似乎酒也喝多了。 四人再度喝上一巡酒过后,一旁的气氛组两人开始借口酒量差,想要离席。 还能怎样,陈迁当然放他们离开,毕竟这可关乎到自己的职业前景。 一顿客套之后,赵理君见状说今天酒席作罢,改日等到自己忙完手里的工作后,他和陈迁一定要不醉不归。 待三人走后,陈迁起身走去窗台,推开窗户吹吹冷风,而后憋不住从桌底下拿出痰盂,趴在地上呕吐。 “呕~~~~呕~~~啊~~~” “啊~~~~” “呕呕~~~” 吐完之后,陈迁瘫坐在桌底下,脸色惨白掏出香烟点燃,抽了没两口又开始呕吐起来。 来来回回吐了好几次,直至站起身都费劲。 一个人坐在酒桌前缓缓,桌上的烟头捻灭好几个。 ‘吱呀~~~’ 门外推开一丝门缝,掌柜的和跑堂小厮走来。 “先生,您用晚餐能不能把账结了?” 陈迁回头呆住。 啧~~~ 趁着脑子还清醒,陈迁忿忿不平扶着墙下楼结账。 算盘珠子打的霹雳作响,诚惠五元,还给抹零。 陈迁顿时就不想结账了,赵理君那個狗东西要了些什么山珍海味,一顿饭要五块钱,这顿饭吃了熊掌还是燕窝。 见陈迁脸色不好,掌柜的从柜台上拿出笔墨再算一次,说出点下的菜肴。陈迁一听都是些反季节东西,而且大头还是酒水,都是山西杏花村好酒。 无奈结账,跑堂小厮扶着陈迁出门,然后将自行车推出来。 “先生慢走,有空常来。” 挥了挥手,陈迁歪歪扭扭骑着自行车离开。 骑着骑着,喝的一塌糊涂的陈迁连路都不认识,自行车歪歪扭扭乱拐。 寒风呼啸间,细雨淋漓。 ‘哐当’一声。 陈迁一头栽进路边农田里,还好农田里种的只有一些冬季生长的蔬菜,栽进去的是旱地,不是水田。 躺在菜地里晕晕乎乎,半晌后似乎有人来了,而后只听见有人对自己破口大骂。 伸手一摸,自己好像把农户家的大白菜给祸害了。 从兜里掏出一枚大洋,陈迁口齿含糊不清道:“赔钱,给你赔钱!” 丢下一块钱,陈迁费力将自行车扶好,继续歪歪扭扭踩着自行车回家。 细雨蒙蒙中,陈迁骑着自行车终于找到自己家门何处。 推开家门,将自行车猛的丢进屋里,然后趴在地上又呕又吐,吐到黄胆水都快出来。 浑身脏兮兮蹲在门口洗了把冷水脸,脑子稍稍回过神,扭头看了一眼气死沉沉的家。陈迁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掏出香烟和火柴。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疯疯癫癫嚎丧几句,陈迁爬起身关门,裹着脏兮兮的棉袍钻进被窝睡觉。 ······ 翌日。 陈迁一早上醒来便感觉自己口齿发苦、口干舌燥,宿醉之后的现象让陈迁烦的不行。 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陈迁套上鞋子不耐烦的去开门。 “谁啊!大早上不睡觉,一个个的。” 推开门就看见李姐惊慌失措的样子,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借钱是吧?”陈迁开口道。 李姐捂着脸哭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小明被抓进去,衙门里的人说要五十块才放人。可我们家前前后后给小明都交了一百多块保释金,这次他又被抓进去。 我就这一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才抓进去,我昨天看见好多人被打的头破血流。” 李姐急忙道:“我真是没办法,实在是找不到人借钱。不算借,反正你住在这里,就当是提前付一年的租金,好不好?” “等着······” 陈迁关上门,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数了几张。不多,只有十元。 将钞票交给李姐后,虽然只有十元,但对方还是不停的鞠躬感谢,拿着钱一步三回头,不停的鞠躬、不停的道谢。 目送李姐拿着一把铜板大洋和散碎钞票,急急忙忙离开,肥壮的身子一个不注意摔倒在泥泞的道路上,不顾身上污泥将钱财捂的死死,去拿钱保释自己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陈迁不想过多为难这位母亲。 要怪,就怪这个要命的世道。 连说几句站在国家民族立场上的话都不行,轻者倾家荡产,重者杀头进监狱。 ······ 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陈迁打着哈欠出门吃早点,路口就有一家早餐店,只不过味道不太好而已。 勉强对付几口,陈迁又怀念起戴公馆里的早餐,自己吃不下是一回事,好不好吃又是一回事。 百般无聊之下,陈迁坐在路口的早餐摊看人来人往。 苦力扛着货物一步一步踏出坚实的脚印,学生们三五一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小商贩们肆意叫卖,路边农户售卖着山里的野货,田地中产出的新鲜小菜。 忽然,一道身影急匆匆跑过。 “纪蓉!” 一声暴喝,蘑菇头女学生愕然回首。 陈迁叼着香烟挥手叫来她,后者不情不愿走来。 纪蓉刚刚走到陈迁身旁,就被揪住耳朵,疼的纪蓉眼泪都快泛出来。 “昨天去你家才知道失踪好几天,今天你又疯颠颠跑出来,我看你是皮子痒。今天不去上学,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你爹妈知道你失踪都快疯了?” “同学们罢课了,老师也罢课,都不上学了。”纪蓉委屈巴巴解释着。 陈迁手上更用力:“不上学就回家,跑这里做什么。你想死还是怎么,一个小姑娘跑这里玩,我腿都给你打断。 上次晚上跑出去被人追到崴脚,差点被抓走。这次被人抓走还不记性,又想被人抓走?” “疼疼疼,你先放开再说。” “先说来这里做什么?” 纪蓉捂着耳朵着急道:“有位同学被抓进监狱,他们说要五十块保释金才能出狱,学校里的同学凑了五块钱。” “回家!”陈迁严厉道。 “让我先把钱给他妈妈。” “你先管好你自己!昨天刚回家,今天又偷跑出来,你爹妈把你养大不容易,如今你就这样报答他们?” 纪蓉倔强的说:“回家可以,我今天必须把同学们凑的钱亲手交给他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