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想错了,我从未将世子当做族兄。” 近处的炉火烘着,小贵人两颊胭脂微融,那颜色似是渗进了她的雪肤里,显得她愈发艳如桃李,髻上插着的半圆梳背上、华贵的红绿宝石也在火色中辉着奇丽的光。 “我自七八岁初见他后,就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后来,执念扎根,我意识到我对他心生贪念,屡次想把他骗到手里,却总也没能得逞,这次,我以帮他顺利操办族中祭祀的人情做饵,又用眼疾逼他心软,这才迫使他不得不陪在我的身边,而且,因为我装足了可怜,今日他终于答应,这几夜会宿在我的屋里。” 小娘子说着这些,心酸一闪而过,神色中剩下的只有执拗和坚决,“我知道这于礼数不合,可这也是我好容易才得到的机会。汝阳夫人面前,二位可否为我遮掩一二?” 阿细夫人听不透她话中真假。 对燕郡王世子那样的惊世少年,小娘子心有爱慕,实在太正常了。 章铎却直直白白地说道:“你们是同宗的血亲兄妹,郡主的眼疾又未愈,还是不要同屋得好。” “虽是同宗,却是半路并起来的,往上数,只怕十几代人都没有交集,更不会有血缘关系。” 小郡主半点也不介意章铎的反对,从头详细地将河东陆氏与河西陆氏的往事与他说了一通。 “再者,世子对我,也并没有那样的意思。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也不敢奢望太多。” 小郡主分明蒙着双目。但不知为何,阿细夫人却觉得,她好像能看到她眼睛中明亮炽热的光。 “我已及笄,我心知等这次回了东都,便再不会有这般机会了。我长到这么大,只为自己任性这一回。” 既不是血亲,又不违医嘱,原本就对世俗诸事不甚在意的章铎便又没了话。 他看向妻子。 于是阿细夫人的话就相当于他们的决定了。 她微颔了颔首,说道:“夜晚寒凉,我们一直在自己的屋中,门窗闭着,看不到外面。” 小郡主唇边的酒凹笑了出来,向着对面道了谢。 当深夜将至时,章铎夫妇真的如他们所说,紧闭了门窗,连烛火都早早地熄了。 万籁俱静,小郡主披着裘衣,跪坐在屋子还未放落的窗旁,呼吸着夹杂着凉意和花香的风。 “这周围有什么吗?” 她轻轻地问着身边的少年。 “一只萤火虫。” “它在做什么?” “在发光。” “陆云门。” 小郡主不乐意了。 “你要说得再详细点。怎么发光?什么样的光?多久发一次光?” 对着陆云门,她便总是忍不住想要不讲道理,“听不到你说话,我就总会忍不住去想我的眼睛,然后就会越想越觉得痒,克住不了地要去揉它……” 少年平实地答着,答着,但忽然,他停下了声音。 小郡主侧耳静了静,没听到他说话,就慢慢地向他靠了过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与小郎君的面前,一只雄的萤火虫被那只身上不断闪烁着光的雌虫吸引了过来,落在了它的身上。 它们在交尾。 住在长安的小院时,少年时常在水影中见到这样的景象。 那时,他总是心如止水,如看草木。 但此刻,陆扶光趴到了他的背上,下巴抵着他的肩,整个人绵软得仿佛要融化渗进他的骨血。 “陆云门。” 她的手不安分地从后面伸到了少年的身前,不经意般地、拨弄着他的蹀躞带,惹得金玉声琤琤。 “既然能将萤虫看得这样清楚,是不是已经夜深了?” 小郎君在蹀躞上金珠玉坠珑璁声起的那一瞬,眸子就定住了。过了片刻,他握住了她快要将他衣衫扯乱的指尖,“我们说好的,要听章太医令的话。” “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做啊。” 小郡主说得那样自然,“我只是眼睛疼,睡不着,想同你多说会儿话而已。” 手被他握着,她也不抽出来。 “比如,崖边寺的事,你怎么看?” “你想查下去?” “不只是查,我是想要好好地同那群人玩一玩。或者,用他们喜欢的词,“她说道,“斗、法。” “把河东陆氏扯进来,本就是在给我添麻烦,竟然还将手伸到了你身上,”她语气轻蔑着,“他们以为是在谁面前弄这些玄虚?“ 小郡主的小尖牙藏在了少年的领间,笑得志骄气盈,“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第153章 153 “若是太医令不图钱财也不怕辛劳、只想帮百姓们减轻些病痛折磨,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陆扶光明言道。 “承皇祖母和母亲疼爱,我手头还算宽裕,但要我没私心地将银钱全拿出来,只为给您建一座悲田坊,却也不合适。所以,我想请太医令帮我一个忙。” —— 河东陆氏族田,小娘子怀抱一只雄鸡,手捧香锥三颗,慢慢俯身拜下,身后一以帷帽遮面的少年乐者手持琵琶,奏祭祀礼乐,以曲悦天神。 此时,本就有不少人正在林间务农,家屋中的人听到动静后,也陆续赶了过来。 但他们先是被那少年激越正气的琵琶雅乐震住,驻足不敢近,又细细见那向天祈禳的小娘子高冠卷云,红裳霞帔,佩七宝璎珞,穿金薄重台履,所行处灿烂芬芳,实在庄严非常,如临凡天女,现着一身宝相,因而始终无人敢上前惊扰。 直到礼乐音息,那鬓间满是金翠花钿的小娘子香敬事毕、起身抱着雄鸡向远处离去,他们才回神般地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