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将吴本忠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晃晃悠悠地走进一家名叫“清风”的小茶馆，活像一只刚下山的——病猫。 　　 说是茶馆，其实更像个破棚子，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子歪歪扭扭地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茶叶味儿，和着不知哪儿飘来的臭水沟味儿，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吴本忠摸了摸口袋，一共就剩三个铜板，够买杯最便宜的白开水——哦不，是茶。 　　 他径直走到一张空桌前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 　　 茶馆老板孙虎，一个精瘦精瘦的汉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上下打量着吴本忠。 　　 这小子，穿得破破烂烂，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落魄劲儿，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孙虎心里嘀咕：莫不是来吃霸王餐的？ 　　 “老板，来杯茶！”吴本忠冲孙虎喊道，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视察工作的。 　　 孙虎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爷，您看您要什么茶？我这儿上好的龙井，那可是……” 　　 “打住，”吴本忠摆摆手，从兜里掏出三个铜板，“就最便宜的，来一杯。” 　　 孙虎脸一垮，这小子还真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啊！ 　　 他本想趁机敲诈一笔，看来是没戏了。 　　 “今儿个这便宜的茶，涨价了，五个铜板一杯。”孙虎眼珠子一转，临时加价。 　　 吴本忠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孙虎，“老板，你这生意做得可真够灵活的啊。” 　　 孙虎干咳一声，“咳，这不是……世道艰难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长衫，手里摇着折扇，一副师爷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了吴本忠旁边的那张桌子。 　　 他斜睨了吴本忠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哟，这不是新来的‘叫花子’吗？” 　　 吴本忠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位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那师爷摇着扇子，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难道这茶馆里还有第二个像你这么落魄的人？” 　　 “落魄？”吴本忠轻笑一声，“我倒觉得，比起某些只会躲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我活得自在多了。” 　　 孙虎一看这架势，连忙打圆场，“二位爷，二位爷，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闭嘴！”师爷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孙虎一哆嗦。 　　 他转过头，眼神阴鸷地盯着吴本忠，“小子，我劝你……” 　　 吴本忠打断他的话，慢悠悠地端起那杯白开水——哦不，是茶，轻抿一口，“你劝我什么？” 　　 “你劝我什么？”吴本忠放下茶杯，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但语气依旧慵懒，“劝我识相点，夹着尾巴做人？” 　　 他突然笑了，笑得孙虎心里直发毛。 　　 “老板，你这茶，还真有点意思，苦中带涩，涩中带……没味儿。”他说着，又掏出三个铜板放在桌上，“再来一杯。” 　　 孙虎愣了愣，这小子，被打脸了还这么淡定？ 　　 莫不是个傻子？ 　　 他接过铜板，嘟囔着去倒水，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把这尊瘟神送走。 　　 吴本忠没理会孙虎，转而看向那位师爷，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这位先生，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啊。” 　　 师爷不屑地冷哼一声，“少在这儿装神弄鬼！你……” 　　 吴本忠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哎，别急，听我讲个故事。”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已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当然，故事经过了艺术加工，添油加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他一会儿说自已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一会儿又说自已是“运筹帷幄的军事奇才”，听得孙虎一愣一愣的，原本的防备之心也渐渐消散，反而对这个“落魄”的年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 　　 吴本忠一边讲故事，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茶馆里的人员流动和座位布局，就像一个将军在分析战场形势。 　　 他注意到，靠近门口的那几桌客人，总是低声交谈，眼神闪烁，似乎在监视着什么。 　　 而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独眼龙，则一直盯着他，目光阴冷，充满敌意。 　　 孙虎也注意到了吴本忠的观察，心里暗自佩服：这小子，还真是有两下子！ 　　 “老板，”吴本忠突然压低声音，指着靠近门口的那几桌客人，“你看那几个人，像不像……” 　　 “像什么？”孙虎连忙追问。 　　 吴本忠神秘一笑，“像……请君入瓮的螳螂。” 　　 孙虎果然上钩，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几个啊，是青龙帮的探子，专门盯着咱们这些小商贩，就怕咱们不交保护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着吴本忠，想看看这位“高人”有什么反应。 　　 吴本忠故作惊讶，“青龙帮？很厉害吗？” 他这副啥也不懂的萌新样，让孙虎瞬间找到了优越感，仿佛自已成了上海滩的万事通。 　　 “那当然！”孙虎挺起胸脯，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青龙帮的势力范围、帮主背景、以及各种令人闻风丧胆的“光辉事迹”。 　　 他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警惕，甚至还绘声绘色地模仿起青龙帮老大说话的语气，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吴本忠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默默整理信息，时不时地点头附和，还不忘给孙虎捧哏：“哇，这么厉害！那老板你岂不是很危险？” 　　 孙虎得意地摆摆手，“嗐，我孙虎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说，我每个月都按时交保护费，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吴本忠暗自一笑，这老板，还真是个“老实人”。 　　 他得到了自已想要的信息，准备起身离开，却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孙老板，生意兴隆啊！” 　　 只见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男人，摇着折扇，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李师爷，他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神却像毒蛇一样，紧紧地盯着吴本忠。 　　 “哎哟，李师爷，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孙虎连忙起身迎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心里却暗暗叫苦，这李师爷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师爷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几句，然后将目光转向吴本忠，“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啊，是第一次来上海滩吧？” 　　 吴本忠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初来乍到，还请多多指教。” 　　 李师爷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吴本忠，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小兄弟，我看你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啊。不知师承何处？来上海滩有何贵干啊？” 　　 吴本忠轻笑一声，“不过是四处游历罢了。至于师承嘛……”他故意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在下师承……江湖百晓生。” 　　 李师爷脸色微变，这小子，油盐不进啊！ 　　 他正要继续追问，吴本忠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指着墙上的一幅字画，问道：“老板，这幅字……” 　　 李师爷：“……” 　　 吴本忠指着墙上那幅歪歪扭扭，颇有“神韵”的书法作品，故作高深地评论道：“这幅字，笔锋苍劲有力，却又内敛含蓄，颇有大家风范啊！老板，这可是真迹？” 　　 孙虎愣了一下，这幅字是他自已闲来无事涂鸦的，哪有什么大家风范？ 　　 分明就是小学生水平嘛！ 　　 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位“高人”，只能尴尬地陪笑道：“呵呵，小玩意儿，小玩意儿，让您见笑了。” 　　 李师爷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这小子，明显是在装傻充愣啊！ 　　 他冷哼一声，“小兄弟好眼力，这幅字可是孙老板的得意之作，价值连城啊！” 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十足。 　　 吴本忠却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一样，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果然如此！看来老板深藏不露啊！” 他转头对孙虎说道：“老板，这幅字能不能割爱？在下愿出高价收购！” 　　 孙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幅字他恨不得赶紧烧了，居然还有人要买？ 　　 而且还是“高价”？ 　　 他求助似的看向李师爷，希望这位“高人”能看出吴本忠的虚情假意。 　　 李师爷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眼中精光闪烁。 　　 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本忠和孙虎就这幅“价值连城”的字画开始了讨价还价，你一言我一语，把李师爷晾在一边。 　　 李师爷终于失去了耐心，重重地咳嗽一声，“两位，我看时候也不早了……” 　　 吴本忠这才像是想起还有李师爷的存在，拱手道：“李师爷慢走，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离去，留下孙虎和李师爷在原地凌乱。 　　 李师爷看着吴本忠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这小子，太滑溜了！ 　　 他转头对孙虎说道：“孙老板，这位小兄弟，你最好小心点。” 　　 孙虎连忙点头哈腰，“是是是，李师爷教训的是。” 他心里却暗暗叫苦，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怎么就卷进这些是非里了？ 　　 吴本忠走出茶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小小的试探，还奈何不了他。 　　 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上海滩，这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啊…… 　　 他正要迈步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先生，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