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成这一觉睡得十分深沉，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连他自已都无法估量究竟睡了多久。身处这座奢华的旅馆之内，他完全失去了对时间和外界环境的感知。 　　 不过，虽然房间里的窗户因为被厚厚的报纸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但他仍然可以模模糊糊的知道，现在至少是白天。 　　 当他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另外两名学员警。只见他们一左一右分别守在床头和床尾，两人皆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却仍在那里苦苦支撑着不让自已睡着了。 　　 佟成也曾就读于警官学校，但是跟绝大多数满铁警察不同，他还是在北平上的学，虽然所接受的警察培训同满铁警察一样，都是典型的普鲁士军事教育模式。然而，在整整三年的学习生涯中，他从未承担过如此这般的任务。很明显，像这样安排两个尚未踏入社会的学生娃来盯着犯人，必定是日本人的“杰作”。 　　 至于他们每隔多久换一次班，佟成其实原本是很想开口向这两个学生警打听一下的。然而，当那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般，硬是将其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用不了多久自然而然地就会呈现在眼前。 　　 一直以来，对于那些只要通过自已稍微花些功夫和精力就能查明真相得到答案的事情，佟成都始终坚守着一个原则——那就是能够不麻烦别人的情况下，就绝对不会轻易张口。毕竟，依靠自已的力量去解决各种难题，不但能够有效地锻炼个人应对问题、处理事务的能力，同时也有助于保持独立思考的良好习惯。 　　 在去了一趟卫生间后，那两个学生警已经将他的餐食摆在了桌子上。佟成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在那张宽敞得足以容纳四到六个人一同用餐的大饭桌之上，不仅仅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竟然连午餐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很明显，自从昨日下午五点钟他下了车以后，就这么一路酣睡，直到今日白天的十二点过后方才悠悠转醒。而让人感到惊奇的是，餐桌上的早餐和午餐居然都还是温热的，丝毫不见凉意。 　　 仔细观察之下他才发现，原来这个房间里整整安装了三片铸铁的暖气片，在他熟睡的这段漫长时光里，这些食物一直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暖气片上面，所以哪怕此时他刚刚睡醒，打开饭盒的瞬间依然能够看到热腾腾的水汽袅袅升起。 　　 佟成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在他整个熟睡期间，屋内的灯仍然昏昏暗暗地打开着，要不然那两个学生警不可能一直盯着自已。 　　 不过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佟成感觉自已昨天晚上那顿饭早就消耗光了。 　　 看着餐桌上那金黄酥脆、至少要比北平的油条大整整一倍的两根油条，每一根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仿佛在向自已诉说着它早上从滚烫的油锅中脱身而出的经历。 　　 一旁的小米粥整整一大碗，这是真正大海碗，甚至要比李老叔豆汁儿摊子上的碗还要大上一多半，只见热气腾腾，那浓郁的米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之垂涎欲滴。 　　 此外，还有一小碟咸菜，爽脆可口。甚至，还有一枚鸡蛋，静静地躺在盘子里，这个待遇，已经超过了佟成除了过年、坐席之外时候的生活水平，如果每天都能这个样子，那么佟成觉得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 　　 除了早餐，午餐也显得比昨天晚上那顿更为丰盛： 　　 两个渗着暗灰色的白面馒头摆在盘中，这两个馒头同样有东北人的风格，宛如两座小山丘一般，北平的馒头跟他一比，三个也比不上这么一个。 　　 旁边盘子里装着的是三块色泽金黄的炸带鱼，鱼身被炸得外酥里嫩，散发出阵阵海鲜特有的鲜香气息。 　　 还有一道昨天已经吃过的干红辣椒炒干豆腐，这道菜虽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餐桌上，而且今天的干豆腐里没再放肉，但依旧令人食指大动。 　　 说起东北的美食，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似乎选择并不太多。然而，豆腐、干豆腐和豆腐皮却成为了东北人口中的美味佳肴。想当年，佟成在北平的时候，也曾尝过那里二十多种不同做法的豆腐。 　　 但当他来到东北后，一经品尝这里的豆腐、干豆腐之后，北平的那些豆腐顿时就黯然失色了，毫无滋味可言。以至于如今，他宁愿去喝那略带酸味的豆汁儿，也不再光顾那五爷的摊子去吃豆腐脑了。 　　 佟成坐在桌前，又一次狼吞虎咽地开始享用面前的美食。只见他风卷残云般地将那两根金黄酥脆的油条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接着，他端起那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仰头喝了一大口，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满足感。 　　 然而，尽管佟成吃得如此凶猛，当他终于停下筷子时，桌上还剩了不少食物。那盘带鱼已经光了，只剩下了鱼刺，而原本满满一大盘的干豆腐，却至少还剩下了四分之三。最显眼的要数那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它们静静地躺在盘子里，一动也未动。至于那一大碗小米粥，也很不争气的至少还剩下多半碗。 　　 此时的佟成，肚子已经鼓得像个皮球，他甚至觉得再多吃一口都会让胃直接爆开。他无奈地看着桌子上剩余的食物，心中暗自叹息：“唉，真是有心无力啊！”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向那两个始终紧盯着他的学生警。 　　 佟成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用这个动作告诉他们：“我已经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询问，似乎在问这些剩下的食物该如何处理。但他并没有说出那句“剩下的你们吃了吧”，因为他心里清楚，此刻他和这两个学生警之间的关系不再是普通的同事甚至邻里街坊，而是警察与被看押人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多言无益，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就在佟成身旁不远处，有个个头比他要矮上足足半个脑袋的学生。仅仅是瞥见佟成那细微的动作之后，瞬间便心领神会其意图所在。紧接着，这名学生走到餐桌前，一股脑儿似的将佟成吃剩下的食物还有饭盒，动作娴熟且迅速地连残渣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带着这些剩余物转身离开。 　　 在这整个过程之中，令人瞩目的并非他利落的动作，反倒是他那张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的鄙夷之色。这种鄙夷并非源自于警察对待犯人时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更像是典型的东北人对于外地人食量的不屑与轻视。很明显，他正在暗暗嘲笑佟成那小得可怜的饭量。 　　 那位学员警并未如佟成所想那般拿着东西直接走出房门。相反，他只是轻轻地打开了房门，然后将手中的餐盘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门外，接着便立刻转过头来，迈着轻快的步伐重新回到了佟成的身后。从开始行动到最终结束返回，这一连串的操作竟然耗时连三十秒都不到。目睹这一切的佟成心中不禁暗自慨叹：真不知道是那个日本人设计出如此精妙流程呐，这可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