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美由纪拿起电话筒。 “喂!” “是美由纪小姐吗?我是英浩。”电话里,平宫英浩用亲昵的口吻说。 “平宫君?”美由纪轻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银座酒吧,跟几位军官一起喝酒。”平宫英浩说,“美由纪小姐有没有兴趣过来坐坐?” “改日吧,平宫君。”美由纪说,“我有点头晕,想早点回家。” “那好吧。等你有空我们再聚。”平宫英浩说。 “好吧!”美由纪说。 平宫英浩挂断了电话。 值夜班的田山原木故意叹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唉,怎么没人请我喝酒……” “田山君没有朋友?”美由纪问。 “君子孤身一人,流氓狗友成群……”田山原木说。 “田山君,你说话有点意思。”美由纪笑着说。“佐藤君今天晚上还会来新闻部吗?” “难说。”田山木原说。 “天快黑了,我不等他了。”美由纪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稿件。 “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给我吗?”田山原木问。 “没有。等我想起来,我会打电话给你的。”美由纪提起手提袋,走了出去。 美由纪回到家,看见父母亲都在客厅里等待,屋角的电唱机闲在那里,一声不吭。 “美由纪,你每天不能早点回来吗?”铃木夫人问。 “母亲,我一分钟都没有耽误。再说,我们做记者的,生活不会有规律!”美由纪说。“比如现在,如果有新闻价值的事情发生,我就必须赶赴事件现场。” “你总是有借口。”铃木夫人说。 “山本大佐今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铃木英夫说。 “山本大佐给你打电话?”美由纪觉得有些奇怪。父亲离开军界以后,基本上不跟以往的部下接触。 “山本大佐说什么了?”美由纪问。 “我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想让你去宪兵司令部。”铃木英夫说。“他们正缺一个密码破译员。” “不去。”美由纪回答得很干脆。“现在,天皇想让我去当密码破译员,我也不去!” 铃木英夫当然知道美由纪不会去宪兵司令部。 “出什么事了吗?”美由纪转头问母亲。 “今天家里来了重要客人,等了你很久。”铃木夫人说。 “什么重要客人?”美由纪问。 “你平宫叔叔。”铃木英夫说。“专程从京都过来。” “他们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吗?”美由纪有些不悦的说。 父亲所说的平宫叔叔,正是平宫英浩的父亲。平宫叔叔所来何事,美由纪当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吃晚饭了吗?”铃木英夫问。 “吃了便当。”美由纪说。 “战争来了,外面不太平,以后早点回来。”铃木夫人说。 “是,母亲。”美由纪说。 “忙你的去吧。”铃木英夫说。 “是。” 美由纪走进二楼的卧室,从壁柜里取出无线电发报机,把天线架设好,然后在桌边坐下,戴上耳机听了一阵。 她所熟悉的参谋本部的那台无线电发报机,似乎处于静默之中,听不到一丝半点的动静。 美由纪放下耳机,从手提袋里拿出中村雄二留下的电文来,准备破译。 但是,美由纪无从下手。试过数种方法之后,美由纪决定放弃。 她懒得费脑筋。 但是,仅仅过了几分钟,美由纪又拿起了那份电文。 这份电文必须破掉。 不然的话,事情传到参谋本部,一些人会说她美由纪能力平平,让哥哥铃木四郎的颜面受损。 突然她又想起了佐藤彦二。 想起佐藤彦二称呼她“宝贝”。 想给佐藤彦二打个电话,又怕接电话的是佐藤太太。 那会有些尴尬。 很尴尬。 幸好美由纪没打电话。 因为此时,佐藤彦二并不在家。 刘简之洗完澡,换上衣服,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把车从家门口开了出来,从高丸的汽车前开过,直驶街口。然后沿着大街,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奉命跟踪他的高丸曹长见状,连忙调转车头,朝刘简之的汽车直追。 刘简之有意地放慢了速度。 东京的繁华,只有夜幕降临的时候,才会真正地显露出来。 街上的行人你来我往,街道两边的店铺鳞次栉比,霓虹灯映射出来的广告,不停地闪烁变换,让人眼花缭乱。 十字街口的红绿灯由绿转红。刘简之将车在一个拿着指挥棒的交通警察面前戛然停住。 透过后视镜,刘简之看见左侧后的第三辆车上,高丸正坐在驾驶位上,一双眼睛默默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撇撇嘴,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意思就好像对刘简之说,佐藤彦二,这回,我看你怎么摆脱我。 绿灯亮起,交通警察舞动指挥棒,示意刘简之直行。刘简之轻踩油门,快速通过十字路口。 刘简之朝后看了一眼。高丸的车,仍然隐藏在一辆货车之后,紧紧跟着。 刘简之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晚上九点五十六分。 还不算太晚。 刘简之把车在东京广播电台门口停住,轻轻按了一声喇叭,推开车门,走下车来。 大森从小窗伸出头来。 “佐藤主任,要把车开进来吗?” “不用啦。”刘简之说 ,“我上楼取个东西,马上就走。” 刘简之向后瞥了一眼,发现一路跟着自已的高丸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大森打开栅栏边上的小门。刘简之立即穿门而过,直朝楼内走去。 进了办公楼的大门,刘简之打开路灯,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走到走廊的尽头,回头看看没有人,轻轻推开门,从办公楼另一头走了出去。 一棵大树遮住了编辑部后门的路灯光。刘简之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后门,从黑暗处走了出去。 后门外是一条小巷,几无行人。 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快速驶来,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突然马跃前蹄,在刘简之面前硬生生地停住。刘简之迅速钻进马车厢里,放下窗帘。 马车夫打出一个响鞭,驱赶着马车,往小巷巷口方向驶去。 约莫二十分钟以后,马车在距离安全屋大约300米的马路边停了下来。 “到了,组长。”马车夫周沪森探下身子说。“宋督导在安全屋等你。” “过10分钟以后来接我,我们原路返回。”刘简之说。 “是。”周沪森应道。 刘简之走下车,步态沉重地往前走。 “刘简之,看你心事重重的,这么急着找我,出了什么事?” 刘简之一走进安全屋,宋春萍便迫不及待的问。 “我们的电台,已经被宪兵司令部盯上了。”刘简之说,“今天上午,宪兵司令部的中村中尉,交给美由纪小姐一份截获的电文,要美由纪帮他们破译。” “你担心什么?”宋春萍问。 “情况有些不妙!中村中尉交给美由纪破译的电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发给南京的那份电文。”刘简之说。 “啊?”宋春萍紧张起来。 “更糟糕的是,那份电文的内容,还是美由纪提供给我的。”刘简之说。 “你觉得,美由纪真的能把电文破译出来吗?”宋春萍问。 “可能性非常大。”刘简之说。“神尾社长今天告诉我,美由纪小姐在美国学了整整四年的密码破译,回到日本后,去陆军参谋本部应聘密码破译专家一职,参谋本部对美由纪的能力赞赏有加,只是觉得美由纪小姐有反战倾向,所以没有录用,这才来到我们电台新闻部。” “如果密码被美由纪破了,我们可以启用第二套密码。问题是,你的身份,可能就会在美由纪面前彻底暴露了。” “是啊,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我的身份……” 宋春萍突然站起身来。 “刘简之,不能犹豫,我们必须把这个美由纪干掉!你动不了手,我让李香香动手,明天一早,在她去东京广播电台的半路上,击杀她!” 刘简之吃惊地看着宋春萍。 “击杀她?不行,我不同意!”刘简之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怜花惜玉?”宋春萍说。 “宋督导,你冷静一点,我觉得应该再看看!”刘简之说。“美由纪小姐对我们非常重要!” “再重要也没有特工组的安全重要!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本钱再看看!我现在就给李香香下命令!”宋春萍说。 说着,宋春萍一把拿起电话筒。 “宋督导,你先听我说完。”刘简之说。 “你说!” “有三个观察点。”刘简之说。“第一,美由纪有可能破不了电文。第二,美由纪有反战思想,也不一定会告发我们。第三,美由纪即使真的破译了密码,也不能认定情报的来源就是她给我的。她应该可以想到,参谋本部也可能有人把消息透露出去。” “这太冒险了。”宋春萍说。不过,她觉得刘简之的话有些道理。 “美由纪给我的情报,就是她截获和破译了日军参谋本部的电文。如果她能跟我们持同一个立场,我们可以从她那里获得我们在别处根本拿不到的绝密情报。我认为,这个险值得一冒!”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先观察观察吧。”宋春萍放下了电话筒。 “另外,孟诗鹤建议,把藏起来的武器取出来……” “我同意。这事让周沪森去办。” “那我就告辞了。高桥圭夫的眼线,还在东京广播电台的大门口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