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等实际进屋之后的周正这才发现，原来这幢房子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奢华气派。 　　 虽然外表上看似豪宅了点，可内部的装饰实则普普通通。 　　 放伊朗本地来说，这算相对不错，也就一般中产就能达到的水准。 　　 要是放国内的装修标准来讲，那就更没法比了，面前这屋子的内部装修水平连三线城市都还差点，也就四线小县城差不多的水平。 　　 此情此景确实是令周正感到意外的。 　　 不为别的，只因穆萨拉赫中将的身份，实在是跟这看似普通的房子对不上号。 　　 “您似乎——有些在意眼前所见？” 　　 察觉出了周正的些许异样，一旁相伴而行回到家中的穆萨拉赫中将悄然开口。 　　 周正这边也是不加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稍一思索便紧接回道。 　　 “只是因为有些太普通了，将军，普通到让我觉得像是来到了寻常人家一样。” 　　 周正所言确实是真实想法，不带半点虚假。 　　 一个地区领导国、实力派工业国武装力量的最高军衔将领，哪怕已经是半退休状态的，不再手握大权、叱咤一方，住这种房子似乎也有点不那么正常。 　　 “呵——” 　　 听出了周正话中的“一语双关”，早已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起的穆萨拉赫中将若有所思，也不过多时便再度开口。 　　 “谢里宁先生，您知道我、还有已经逝去的苏莱曼尼，我们这一辈诸多战友的共同点是什么吗？” 　　 “......” 　　 周正试问自己似乎能猜得到答案。 　　 不过，想来还是由当事人亲自说出来，可能更合适一些。 　　 察觉到对方有此意的穆萨拉赫中将也是缓缓说道。 　　 “我们都是第一代的革命者，您明白吗？” 　　 “我熟读俄国的历史，知晓在贵国的历史上也有过类似的特殊时期。列宁、斯大林这一辈革命先驱，贵国历史上最光辉时代的引领者，他们不也正是第一代的革命者，对吗？” 　　 “我无意吹捧个人功绩，无论是我，亦或是已经逝去的苏莱曼尼。” 　　 “他曾在遗嘱中要求不要在墓碑上为他追加任何敬语，只留下‘士兵卡西姆’的字迹。为了能让后人以平等的视角，去看待以及评判他的功过是非，而不是将他视作某种高不可攀的存在。” 　　 “......” 　　 所谓“国士当如此”，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 　　 这样的遗嘱结合毕生功绩放在身后角度去看，会意的周正在点头之余，也能感同身受地理解穆萨拉赫中将所说的“第一代革命者”，具体是何意。 　　 “祖国的富强与光明的未来，即是对真正爱国者最好的赠礼，而非那些身外之物。” 　　 “不知我理解的是否正确，将军。” 　　 闻听此言淡然一笑的穆萨拉赫随即回道。 　　 “为什么我们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并肩作战？我想这就是原因，而绝非是因为共同的敌人这么简单。” 　　 简短的寒暄完毕，周正在穆萨拉赫中将的带路邀请下，很快与之各自落座入席。 　　 桌上摆着的食物说来丰盛但也不繁多，尊重贵客的穆萨拉赫中将安排了不少俄餐，除此以外桌上也有伊朗本地的菜品。 　　 本就不忌口、不挑食的周正吃得挺香，还算是习惯。 　　 除了因为穆萨拉赫中将滴酒不沾加之公务宴的性质，餐桌上没有酒品以外，这场只有周正和穆萨拉赫二人参与的饭局称得上是气氛融洽。 　　 不大一会儿后，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的穆萨拉赫中将选择主动开口。 　　 “我听说贵方与胡塞联合，在红海上发起的军事行动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行动，不止履行了对红海封锁的承诺，同时还对骄横不可一世的军工复合体实现了重创。” 　　 “过去只有他们开着航母和驱逐舰，在公海上徇私枉法，公然劫掠他人的时候；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时代变了，在新时代秩序与旧时代秩序交替的关键节点，是时候让敌人也品尝品尝被海上封锁的滋味了。” 　　 “呵——” 　　 对此报以认可的周正缓缓点头，那毕竟看军工复合体倒霉这事，属于字面意思上的“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没理由不高兴。 　　 尽管负责具体执行的杜克和克劳泽联合起来的行动队，在本次行动中遭遇到了出乎意料的突发情况，最终承受了超出事先预估的不小伤亡。 　　 如果不是计划准备充分、预案执行妥当，有胡塞老哥的直升机抵近支援解决了麻烦，说是面临全军覆没的风险也不足为过。 　　 但，总归还是完成了任务。 　　 军事上是讲究战术性和战略性的胜负的，而从未来科技这艘满载数十亿军火的货轮，最终被击沉的结果来看，周正制定决策的此次行动无疑是成功的。 　　 说句难听的，即便是把杜克和克劳泽的人手全搭进去了，只要“击沉货轮”的最终目的达到了，那也可称之为胜利。 　　 只是如此一来，对周正个人而言划不划算、是否值当，这就是得单独拎出来说的另一回事了。 　　 穆萨拉赫中将现在当面称赞这一胜利，那也是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的“就实而论”。 　　 明白此理的周正未做多想，随之回道。 　　 “除了这次的行动，我这趟过来，还想专程感谢贵方，在上次叙东部行动中提供的有力支持。” 　　 “不得不承认与库尔德人的交手险象环生，尽管他们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需要加以批判之处。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是一支有一定作战经验，且部分能征善战的武装力量。” 　　 “在情况万分危急的关头，是贵方无人机提供的有力支援及时缓解了局势，助我们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为此，我想现在就向您表达正式的感谢，将军。” 　　 知道周正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嘴上谢过”就了事，接触至今的经验已经让穆萨拉赫中将足以相信，在“口头感谢”之后必然“还有厚礼”。 　　 至于说周正这边，在开启真正的“请伊朗人给办事”话题前，有必要先展示一下诚意和合作态度的话语，紧接开口道来。 　　 “您对以色列人制造的武器装备应当了解不少，对吗？” 　　 猛然间被周正把话题岔开到这儿，穆萨拉赫中将起初还闻之一愣，连拿在手里的餐具都霎时间定格在半空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瞬罢了，紧随其后的反应正如周正所料。 　　 “了解敌人正如了解自己一般重要，自打我还是个青年，奋战在两伊战争前线上的那些日子开始，我就已经明白这一点并牢记至今。” 　　 “坦率地讲，那些复国主义者们制造的武器装备，确实是有不少独到之处、而且部分领先我们的技术水平，这一点无可否认，是客观事实。” 　　 “但这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弱点的战术，也不存在没有短板的武器装备。” 　　 “我们利用了手头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去了解对手、熟悉敌人、总结如何克敌制胜的经验。并积极发展自身，努力建设起了一支足以有效打击敌人的现代化军队。就实战结果来看，取得了相对不错的成效。” 　　 “但即便如此，我们仍需实时跟进地去更加深刻透彻地了解敌人、正视敌人，这一点不论是过去、现在，亦或是将来，都不会改变。” 　　 为什么伊朗人能在中东这烂地方混到今天的“带头大哥”地位，并有着与地位相匹配的话语权和实力。 　　 周正觉得这就是答案。 　　 看似简单的一番话，很好地体现出了伊朗人脚踏实地、实事求是、客观公正、严谨科学的态度，起码在军事学上是如此。 　　 如果不是互相知根知底，彼此间都是了解对方的老熟人。 　　 换做以前的周正，大抵很难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一帮被刻板印象固化了的教徒之口。 　　 有秉持如此精神与信条的领导者，官拜最高军衔手握大权，这就很好地解释了伊朗人为什么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当然，“听君一席话”的周正也不止是心中感叹，更加明白穆萨拉赫中将最后所言的那句“仍需实时跟进了解敌人”，又代表了怎样的态度、在暗示些什么。 　　 自己抛出的“砖”得到了“玉”的回应，觉得是时候把话展开来说的周正，随之继续开口。 　　 “自打我们的合作不断深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东西是适合贵方，能很好贴合实际需求的。” 　　 “为对方着想可称互信合作的高级阶段，很显然，我们如今已经来到了这一层级，将军。” 　　 “所以，您是否对以色列制的‘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感兴趣？我很想听听您的答案。” 　　 “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 　　 听到这一名字的穆萨拉赫中将，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差了什么。 　　 但一来是自己的年纪虽老，但还没到耳根不清的程度，二来是对面这俄国人大官的表情，也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脸认真。 　　 姑且......姑且就当对方是在认真说事，同样拿出一本正经表情的穆萨拉赫中将随即回道。 　　 “当然了解，这是IDF目前现役最好的车载主动防御系统。之前连美国人都对此很感兴趣，采购了几套回去测试、考虑批量列装，但最终因为美军内部的问题无果而终。” 　　 “我们对这套系统有一定的了解，而且知道去如何对付它，总结出了一些在战场上被证明为行之有效的经验和战术。” 　　 “但，如果能了解到更多核心信息，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谢里宁先生。” 　　 如穆萨拉赫中将所言，“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本身是个先进且不错的东西，搭载在IDF目前现役最好的“梅卡瓦4M”主战坦克上。 　　 至于说实战中表现不佳，那表现不佳也不一定是装备的问题，毕竟人才是战争中最重要的主导因素、没有之一。 　　 “使用者菜到抠脚，烂人配不上好装备”，是“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在战场破功的一大原因。 　　 另一方面的重要原因是，伊朗人作为“抵抗之弧”的带头大哥，是真的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抗办法，来分发下去、增强组织的集体战力的。 　　 利用主动防御系统功耗大、无法全程开机维持在线状态的空挡，抓住攻击窗口果断出手。 　　 或者是用“双联装短号反坦克导弹”这种“暴力工具”，短暂间隔二连发，抓住主动防御系统的拦截CD施以成功攻击。 　　 总之，对抗的办法有很多。 　　 装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充分发挥战场主观能动性，活用装备开动脑筋想办法，让敌人手中的“神化”装备破功的手段就有的是。 　　 但即便是“目前能对付”，也不妨碍伊朗人想要在更深入透彻地了解后，进一步升级到“更有效对付”的程度。 　　 便是穆萨拉赫中将刚才所言那番话。 　　 毕竟更有效地对付敌人，就意味着更轻的战场压力、更小的己方战损、更大的敌方伤亡，以及更高的获胜概率。 　　 这种事，又有哪位脚踏实地的将军不会喜欢呢？ 　　 能料想到会是如此情况，已经话到嘴边的周正随即笑着继续说道。 　　 “一套，只有唯一的一套。” 　　 “我可以提供给您一套完整的‘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样品，其中包含有操作终端、拦截系统、以及扫描装置。” 　　 “这是一套完整可独立运作的系统，只要贵方接通电源，即可拉到测试场或实验室里随意把玩摆弄。” 　　 “具体的拦截间隔是多少、雷达扫描的精确范围如何、操作终端内置的软件系统是否有漏洞可被利用，这些答案就都可以由贵方来自行探寻了。” 　　 “试想一下吧，将军，届时该会是一种多么美好的场面？一套现役最先进的装备系统，想要大规模升级换代至少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是更长时间。尤其是在敌人开始走刹不住车的下坡路情况下，这一时间更有可能变得遥遥无期。” 　　 “......” 　　 比起对周正这些诱人介绍产生强烈兴趣，穆萨拉赫中将此时更在乎的，反倒是俄国人手里的这套东西，究竟是从何而来。 　　 尽管这种事情，问了对方也不一定说。 　　 但认定有必要了解一些情况的穆萨拉赫中将，仍决定开口。 　　 “不知贵方可否透露一下来源？哪怕只是简单透露，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确保基本的知情权。” 　　 如此高端高价值的玩意儿，想必正常人都会如此发问。 　　 对此并不感到意外，也不是不能说，周正这边紧接回道。 　　 “让我们来回忆一个细节，将军。” 　　 “您刚刚也说了，‘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有过对外出口记录，哪怕数量很少，不是吗？” 　　 “......你是说” 　　 意识到关键点的穆萨拉赫一下子醒悟过来，合着你俄国人这意思，是从美国人手里搞“二道贩子把戏”倒腾过来的？ 　　 没有让穆萨拉赫的再度发问说出口，周正这边就已经接着详解道。 　　 “IDF倒卖现役装备的问题不是一星半点，而是长期存在外加极其严重，这您想必也知道。” 　　 “他们甚至连一辆完整的梅卡瓦坦克，都能按废铁算吨，卖到废品回收站去赚钱，最后还是在垃圾场里找到的这辆完整坦克。其它枪械弹药和装备防具的倒卖，那就更不用说了。” 　　 “另一方面，对那些美国资本家而言，有一句话非常适合他们。” 　　 “马克思说过，有50％的利润，资本就敢铤而走险；有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出卖，对资本家而言从不是问题，只要价钱合适，你就能从‘哈耶克的自由市场’里买到你想要的东西。” 　　 “既然大家都想赚钱，那当然一拍即合；再者，美军自己的武器库里每年‘神秘丢失’多少东西，连自己都说不上来、不好说、或者不敢说，我想这也不用我再多说明什么了，不是吗？” 　　 “所以您看，整个交易流通渠道里，可供下手的环节和漏洞有这么多。只要集中力量攻其一点，那么就能转化出想要的结果，而且还能做得‘干干净净’，连卖给你东西的人都会为了自己而替你保密。” 　　 “......” 　　 周正所言句句是真、字字属实，尤其对了解敌人现状的穆萨拉赫中将而言，更是深知真实情况就是如此。 　　 俄国人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是出于对合作伙伴基本知情权的一种尊重。 　　 如若不然，俄国人大可以脖子一仰、趾高气昂地拿出谈判桌上的一贯架势，说什么“你丫的甭管东西是咋来的，这是我的事你没必要知道，东西就摆这儿你要不要吧？”。 　　 明白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算不错，不打算再继续就此追问，穆萨拉赫这边随即话锋一转。 　　 “那贵方希望就此得到什么？” 　　 应该说不愧是合作出深度互信的老伙伴。 　　 你我彼此间都是为了利益置换而来，所以咱也就不藏着掖着，说空话浪费时间了。 　　 穆萨拉赫很清楚，俄国人既然能抛出如此重量级的利益置换品，那就必不可能是为了单纯的“上次谢礼”而来。 　　 谢礼肯定是包含在内的，但过于巨大的剩余价值总不可能是白给，那他俄国人又不是国际慈善组织不是？ 　　 俄国人想要通过这巨大的剩余价值，从己方这里置换到什么，这才是穆萨拉赫最在乎的。 　　 对此，笑着放下了手中餐具，摆出正经说事态度的周正也是不假思索。 　　 “您听说过‘戴达罗斯’号吗？将军。” 　　 “......‘戴达罗斯’，号？这是什么？一艘船？还是某个军事代号？” 　　 得，瞅这架势，伊朗人也是不知道，起码截至目前不知道。 　　 但这并不代表伊朗人一定没能力知道、以后也绝不可能知道。 　　 明白伊朗人的情报资源，只是还没往这边倾斜的周正接着开口。 　　 所言内容也不复杂，就是把之前通过杜克和老牙的情报汇总，所获取到的有关“戴达罗斯”号已知情况，全都复述了一遍。 　　 具体需要伊朗人怎么帮忙的请求，也是一并紧随其后。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这艘该死的未来科技监狱船在全球公海来无影、去无踪，未来科技将其所有的保密工作做到极致。” 　　 “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情报资源，来尝试揪住狐狸尾巴。” 　　 “贵方在中东地区有着无可争议的巨大影响力，以及情报实力。为此，我们需要贵方的帮助。” 　　 “作为回报，这套‘战利品’主动防御系统便是了，而且这还只是开始，是其中之一。” 　　 “一旦事情有了转机，相信我，将军，届时我们的合作必然还会更进一步。” 　　 “......” 　　 没想到俄国人这一次竟然是提出这种要求，要获取看不见、摸不着，但重要性丝毫不比物质差的情报支持。 　　 细细一想倒也并无不可，除此以外，还有意想不到的意外收获，也要提供给周正的穆萨拉赫，随之开口。 　　 “不止是情报支持，谢里宁先生。我想，我们还可以在此方面展开更深度的合作，如果届时情况合适的话。” 　　 “嗯？” 　　 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一时间令周正摸不着头脑，搞不清伊朗人这唱的是哪出。 　　 不等周正发问，自行解释的穆萨拉赫已经道出了原因。 　　 “您或许没有在意或是已经忘记，但事实上，我们伊朗人也一直有一笔账和未来科技没算，暂时欠着可不代表没有清算之日。” 　　 “他们渗透到我们的土地上，追查身为真正朋友的您的踪迹，再一路追到了叙利亚最终动手，害得您差点客死他乡。” 　　 “一旦他们真的得手，基于必然会随之发生的可预见事实，我无法想象届时会对我们双方的合作产生多么严重恶劣的影响，我方对此必然是难辞其咎。” 　　 “与您为代表而进行的合作，关乎到我方的多项长期重大项目，由此带来的价值与利益不可估量。” 　　 “未来科技这么做，就是在以实际行动严重损害我方的重大利益。且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未来科技联合复国主义者暗中捣鬼，对我们进行长期的渗透破坏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他们借此实现情报共享互换，来支持自身在中东地区展开行动。” 　　 “这其中无论哪一条都不可接受，必须要让未来科技为他们的愚蠢行径付出代价。” 　　 “而历史和人类文明近几十年来所经历的事，已经证明了一点。只有血与火的教训才能让这些狂徒真正长记性、知道收敛，讲道理对这些狂徒而言根本是行不通的。” 　　 说到这里，穆萨拉赫的话音缓缓一顿，最终的答复伴以坚定的眼神随即道来。 　　 “为此，我们不止愿意提供全力相助的情报支持，谢里宁先生。还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包括但不限于军事手段打击的一切必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