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五章 高丽国王
具安永仿佛没看见的一般,清了清嗓子又道:“倘若正副使大人指正有误的话,咱们对郑王失了礼数,一样会受到金国大皇帝的怪罪,那样一来,于国相脸上亦不好看。” 具安永这么说,摆明了是在与李靖、拔离速两个唱对台戏。 李靖毕竟是个文人出身,腹有诗书,涵养颇深,可拔离速乃是性格粗鲁的一介武夫,哪里受得了一个小邦臣子的挑衅?把矮脚桌拍得啪啪直响,指着具安永骂道: “你个该死的王八羔子直娘贼,倘若真的让那小王八蛋逃之夭夭的话,爷爷我第一个便不饶你。” 具安永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道:“倘若大皇帝圣谕一到,那郑王果真身份不实,不劳副使大人动手,在下自己便就引刀就戮。不就是区区一个头颅么,何所惜哉? “可若是圣谕一到,证明那人果真便是郑王,而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张梦阳的话,试问副使大人敢不敢横剑自戕,以承其罪?” “放你娘的屁!”拔离速高声喝骂:“老子我乃是上国天使,就算果真有罪,也自当由正使大人带回辽阳府交给大金皇帝处分,哪轮得着你姓具的说三道四了,你就不怕老子我一刀劈了你吗?” 此刻的具安永也是豁出去了,针尖对麦芒地道:“你大金那边多是为了国运不惧生死的勇士,我具安永虽说只是高丽国的一介文士,可也知道什么是仁,什么是义。 “副使大人倘若是以理服我,我自然是无话可说,可若是动刀动枪地以死相惧,我具安永可也不是吓大的!” 拔离速气得哇哇爆叫,腾地从地上弹跳而起,真个把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对准具安永的脑瓜就狠劈了下去,口中还喝骂着:“我今天非得剁了你这个直娘贼,看看大皇帝会不会治罪杀了我!” 李靖眼看着拔离速发狂,急忙冲上去将他抱住,李资谦也连忙把具安永拉过了一边,横在了拔离速身前,拦住了他道:“副使大人息怒,这家伙是故意激怒你的,可千万不要上了他的当啊!” 同时回头对具安永连使眼色道:“没用的混账东西,那个自称郑王的家伙真假难辨,怎能允准他随便与今上相见呢?还不快给我滚了出去!” 具安永遂自厅堂中仓皇逃出,由于奔跑得匆忙,出门之后还被脚下的枯枝绊了一跤,差点儿跌了个狗吃屎,形象极为狼狈。 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段插曲,所以当张梦阳提出想要面见国王殿下的时候,具安永便在第二天的晚膳之后,引着张梦阳来到了一个名叫长和殿的所在。 因为李资谦担心把国王殿下和张梦阳等一行人同时安置在重兴宅西院有所不便,遂在把张梦阳安置在重兴宅里的第三天,就命人将国王殿下迁移到了距离被焚毁的满月台王宫不太远的长和殿里居住。 长和殿虽也属于王宫的一部分,但距离满月台宫殿群落位置稍远,因此并未在混乱中被大火波及,四周的大小房屋和东西两侧庑房完好无缺,作为国王的起居之所甚是合宜。 国王入住长和殿之后,一应的宫中妃嫔以及杂役人等也都随同迁居到此,李资谦派到这里来的守备力量也比原先增加了一倍。 所以,虽然国王离开了李资谦的祖宅重兴宅,可是受到的拘禁却比之在重兴宅的时候更加严厉了。 就连其中的宫女太监,也多是被李资谦收买的眼线,这些人随时都在监视者国王的一举一动,并于每晚由固定之人传递给宫外的侍卫都统,再由侍卫都统亲自跑去李资谦的府上,去对国相大人进行秘密汇报。 当张梦阳在具安永的引领之下来到长和殿的时候,当今的高丽国王,被后世称作仁宗大王的王楷,便是处在这么一个凄惨的境况之下。 为了避免被馆驿中的李靖和拔离速知晓,以免横生枝节,张梦阳前往长和殿拜会国王的时间,被安排在了掌灯以后。 跟随着具安永的脚步,张梦阳来到了长和殿,在把鞋子脱下了之后,双脚终于踩在了长和殿正厅里的地板上。 被囚禁的仁宗大王起身相迎,暂时收起了满脸的凄楚,拿出了他最灿烂的笑脸以示欢迎。 张梦阳一眼望去,见眼前的这位国王,果然便是那天晚上在重兴宅西院里见到过的那个青年贵公子。 张梦阳也笑着对国王殿下拱了拱手之后,便和他分别在已经设置好的锦垫之上相对而坐,随即有两个宦官各拿了一张精致的矮脚桌放在了他们面前。 紧接着就有执事尚宫过来给二人献上了香茗。 年轻的仁宗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且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棒子语。 具安永笑着在一旁翻译道:“殿下说,高丽自开国以来,还很少有上国亲王玉趾光降的,如今郑王殿下来到开京,寡人实是感到荣幸之至,清茶一杯,聊表寸意。” 张梦阳也笑着谦逊道:“在中朝的时候,就听说高丽国的殿下玉质丰神,今日一见之下,果然名不虚传。连日来承蒙殿下盛情,实在令……这个……寡人感铭肺腑,故此今日前来,特向殿下致以诚挚之谢忱!” 张梦阳心想他是王爵,自己也是王爵,虽然他名下有着朝鲜半岛的三千里江山,小爷我名下寸土也没,是个名副其实的无地王,可毕竟与他爵位等同,他可以自称寡人,我凭什么称不得? 具安永用高丽话把张梦阳的意思转达给了仁宗,仁宗很是高兴,也谦逊了几句之后,便捧起了茶杯来,敬与张梦阳共饮香茗。 接下来,就由具安永做翻译,仁宗和张梦阳就两国共同关心的话题,进行了一番深入而友好的交谈。 仁宗大王所说的,无非是大金国雄长北方,兵威远震,不十年而灭辽征宋,虽由君臣怀德励勇所致,也是历代祖宗厚泽深仁,以致天命攸归,绝非容易成此大业。 听说郑王年纪虽轻,可却身怀绝艺,在沙场之上屡建殊勋,成年未几而位列王侯,实在是令人可亲可佩之至。 张梦阳听了之后,心中不禁大起疑惑。 他在馆驿中窃听具安永和李靖、拔离速三人的谈话之时,记得清清楚楚,力主向金国称臣的乃是李资谦和拓俊京这两个权臣,国王殿下对此是极力反对的,故而对金国皇帝派来的册封使臣根本不予接见。 而且从具安永的话里,也可以听出李资谦为此事大伤脑筋,屡屡派人劝说国王接受大金的册封,均是一些儿效果也无。 张梦阳原本还想好了一些迎合国王的说辞,对他坚持己见,独立自主的外交原则表达出一番欣赏与赞扬之意。 可如今耳中听到的全是国王对金人恭维、奉承的客套话,仿佛他从来就是一个亲金派,很难把他跟一个强烈拒绝接受金人册封的形象联系起来。 张梦阳还注意到,就连在一旁担任翻译的具安永,也对国王今日的言辞隐隐地有些讶异之态。 张梦阳不知国王殿下何以突然起了如此大的变化,只遗憾原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看来今天是完全用不上的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国王请教一些高丽的历史和官制等无关痛痒的问题。 仁宗则对张梦阳是有问必答,而且神情间显得极是亲密,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应付与厌烦之意。 渐渐地,两个人的话题逐渐扯到了开京的风物人文上来。 张梦阳道:“寡人在中朝的时候,见识过燕京之气派,领略过汴京之繁华,可如开京这般山水辐凑,玲珑可观的佳丽之地,不管是在北国还是在中原,可都是从没见过的呢。 “殿下能在这样的一块风水宝地之中享受万民拥戴,在寡人看来,实不啻于神仙人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