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一边喝茶，一边默默地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我那师师娘子还有这等本事，之前可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呢。如此制茶之法虽说辛苦，可师师在道君皇帝面前向来是个马屁精，最善使手段讨好于他。为了博取皇帝的欢心，能拿出这样的耐心来一点儿也不奇怪。　　 “等这次回到了中土，一定让她如法炮制地给我整出几斤上好的茶叶出来，否则的话就家法伺候，绝不姑息！”　　 张梦阳笑着试探他道：“这些话，或许都不过是坊间的传言罢了，未必可信。就算此茶真的是由李师师的体温焙制而成，那也没什么稀罕。　　 “汴京市井间的人流熙熙攘攘，能见过李师师真容的只怕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到底美不美，到底有多美谁也说的清楚，说不定她只是个稀松平常的庸脂俗粉呢。　　 “这么一想，你再来品尝这茶的话，说不定就另有一番滋味儿了，不信你试试！”　　 申仁浩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也似地说：“不是的，你说的完全不对，小兄弟，李师师的真容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确乎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仙子般的人物。她的美，绝非笔墨所能形容得了的。”　　 张梦阳故作疑惑地道：“可我听说，那李师师可是道君皇帝的女人，平时达官显贵们想见她一面都不可得，你只不过是一个外国商人而已，想要见她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申仁浩道：“仅凭我的身份当然是见不到她的，这都是机缘凑巧，让我借了大学士周邦彦的光了。周大学士经人介绍买过我的人参，对我的人参极为赞赏。　　 “他还好几次把我请到他的家里，和我一起探讨人参里面的学问呢。还问了我不少高丽这边的风土人情，包括穿衣、饮食、茶道什么的，我都一样一样地告诉他了，我们两个相得甚欢。　　 “他虽然是上国朝廷里的大官，可待人和气，对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偏邦小民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说实话，那可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哪！　　 “他还对我们高丽的煮茶之道很感兴趣，并让我亲自示范给他看。他喝了我煮的茶后非常满意，还赏给我二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虽不算多，但那可是上国大臣给的赏赐啊，对我来说可不是一般的银子，我一直把它留在身上没舍得花，还把它带回到开京来了，算是当做一个小小的纪念吧。　　 “你可能也知道，周邦彦是上国朝廷里的徽猷阁待制，道君皇帝的宠臣。和我一起讨论人参的第三天，他和两个有身份的人一起在御香楼里喝酒。　　 “酒喝到半酣的时候，周待制突然派人到客栈里来找到了我，要我到御香楼去表演茶艺。　　 “我知道他是不会白请我去的，到了那里肯定会多多少少有点儿赏赐的，所以我二话没说，换了身像样的衣服跟着来人就去了。　　 “也就是那一次，我见到了李师师，亲眼见到了那个中华上国的第一大美人。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几乎都窒息了你知道吗？我很难相信人间会有这么绝色的女人。　　 “但是，一想到那是在上国，并不是在高丽，上国人杰地灵，地大物博，拥有那样天仙一般的女子是一点儿都稀奇的。　　 “在整个给他们表演茶艺的期间，我一直都心不在焉，手忙脚乱，我的眼角余光始终都关注视李师师的身上。　　 “我总共只有过五次正眼瞧她的机会，每看她一眼我都会吃惊一次，整颗心也会扑通扑通地跳动不止，脸蛋子上也不停地发热，这对我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可真的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另外两个和他们一起喝酒的客人，一个是穿黄衣服的，一个是穿蓝衣服的，看样子都有很浓的书卷气，当时便想到他们很有可能跟周待制一样，都是朝廷里的大官。　　 “可我对他们一点儿都没注意，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李师师身上啦。只记得把茶冲泡出来的时候，那茶水的味道极为好闻，其他的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知道吗小兄弟，虽然我手忙脚乱，虽然我失魂落魄，不过整场茶艺表演下来我竟然没有出丑，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真的是谢天谢地。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从御香楼里走出来的，不知道怎么回到的客栈的。也不知道那一整晚是怎么度过的。　　 “反正到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口袋里多了五两银子，也不知道是周待制赏给我的，还是那个黄衣服的贵人赏给我的。　　 “在我给他们泡茶的当天，我是不知道那个绝色美女就是李师师的，是我第二天向人打听的时候，别人告诉我说的。　　 “他们还告诉我说，那个穿黄衣服的就是当今圣上道君皇帝，说我这一次来汴京可真是没白来，不仅见到了天底下最绝色的美人，还见到了当今大宋国的圣天子，这可真是百年难得的好机遇啊。　　 “我也感觉自己实在是走运得很，平生头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到汴京去，居然能有幸见到李师师，见到道君皇帝，你说这不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是什么？　　 “我想之所以能碰上这么好的机会，那全是得益于周待制的成全，于是第二天就备办了些人事，提着到周待制的府上去表示谢忱。　　 “当着周待制的面儿，我没有提李师师，也没有提道君皇帝的事儿，我如果当着他的面儿提了，他兴许会不高兴的，所以我就没提。　　 “我只是称赞昨天冲泡的那茶叶芳香馥郁，肯定是天下极难得的佳品。他就告诉我说，那是天下极上乘的碧螺春芽茶，而且还说那是李师师亲自焙制而成的绝品。　　 “我当时听了还不相信，他就把那茶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给我知道了。　　 “我听了之后，简直都呆住了你知道吗？做梦都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离奇的制茶方法。难怪那茶的香气会那么好闻了，原来那都是拜了天仙般的李师师的所赐。　　 “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看着张梦阳怔怔地坐在那里发呆，申仁浩还以为他是陶醉在这芽茶美妙的味道里，于是有些得意地问他：“怎么样小兄弟，我没说错吧，这茶是不是喝起来余韵悠长，仿佛有种做了神仙一样的感觉？”　　 张梦阳心中骂道：“去你妈的吧，被你这番话给说得，小爷我都迫不及待地想把师师搂到怀里，立马与她成双成对了。你个老小子，分明是在暗恋我娘子，却说什么茶香余韵悠长，当真是岂有此理。”　　 他咳嗽了一声，而后打个哈哈道：“额……这个……是啊，是啊，这茶喝了，果然是有些飘飘欲仙呢，要是每天都能喝上这么几杯的话，怕是想成不了神仙都难。”　　 申仁浩哈哈笑道：“这话说得对，别说每天都能喝上几杯了，就是每天能喝上一杯半杯的，想变成神仙都不在话下。　　 “只是这等好茶实在难得的紧，每年所产的碧螺春头芽有限，而且那道君皇帝对李师师极是珍爱，生怕焙茶辛苦了她，所以每年制出的茶叶极为有限，所以才越发显得珍贵无比呢。　　 “当时我傻乎乎地，还想要弄些这样的茶带回到高丽来，献给国王博得些赏赐呢，没想到被周待制取笑了一回，什么也没有落着。　　 “不过从周待制那里，我了解到汴京城里有这种茶叶的，除了皇宫大内之外，就是老太师蔡京和枢密使童贯的府上有了。　　 “可他们的府上，那可是正经的侯门哪，我这样一个外国人想要进去，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嘛！再说这么好的东西也不是随便拿钱就能买到的对不对？　　 “其实在我跟周待制说话的时候，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而已，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把神女茶带回来的……额，这个，刚开始我把这种茶叫做李师师茶，它是经了李师师体温的烘熏才得以成茶的，可不就是李师师茶么！　　 “可是后来，觉得直接叫它李师师茶有些太过直白，所以就改叫做神女茶了。你觉得这名字怎样？还不错是吗？这可是我想了七天七夜才想出来的好名字呢。　　 “我在跟我儿子我闺女起名字的时候，也都没伤过这么大的脑筋。但是给这个茶叶命名，我真的是苦思冥想了七天七夜才琢磨出来的。　　 “我的头发本来是全黑的，就是因为那七天七夜的绞尽脑汁，所以才白了一半，变成了如今这副花白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