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午的时候,薛云带了两瓶酒,前去永兴坊看望魏玄成。 永兴坊位于皇城东侧,想要过去可不近,好在城里一样可以骑马。 长安城并不禁骑马,不过只能慢行,不能让马奔跑,也不能去朱雀大街的中间官道。只是因为那条道路,只能由军队或者官员等人通行。 骑马在长安街头,颇有一种打马观花的心情,不过看的是长安美景。 确实和传闻一样,人很多,即便是偏僻小巷,也能见到人来人往。 长安城种植了不少的枣树,柳树,可惜就是不怎么对称,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永兴坊,魏府!怎么有些熟悉呢?”看着路边府邸朱红色大门,薛云嘴里喃喃自语道。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薛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他去西安看兵马俑,旅游攻略提到一个地方,永兴坊魏征故居,因为时间仓促没有去成,不过图片上就是一道朱红色大门,只不过魏征故居换成了魏府。 魏玄成原来就是魏征,想来玄成应该是他表字,所以自己没有想到是他。 人主宜黄,人臣宜朱,大臣的府邸才能使用朱红色,薛云上前扣动门纽。 “嘎吱!”一声,大门打开,一个老仆行礼问道:“小郎君你找谁?” “请问这里可是魏玄成魏公府上?我是他平高故友,特来拜访。”薛云拿出玉佩问道。 “郎君请进!” 跟着老仆进入魏家,来到客厅,老仆请他等候,他去汇报。 客厅很是简朴,除了案几,并无其它物件装饰。 没有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哈哈!真的是你。” “魏公,许久没见了。” “怎么只有你?薛震呢?”魏征看了看左右问道。 “天气太冷了,我没带他们来,明年开春之后,我再让人送他过来。”薛云解释道。 “你一个人来做甚?”魏征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老头,好不讲理,我大老远来看你,还带了酒来,居然摆脸色给我看。”薛云笑着道。 “谁让你骗我的?” “我哪里骗你了?这天气你说带孩子出门合适吗?” “我不是说孩子。” “那你说我骗你啥了?”薛云不解的问道。 魏征指着身上衣服说道:“你说这是啥?还骗我就两套衣服,老夫回来才知道,你这衣服不简单。” “胡说八道,哪里不简单了?布是苎麻织的,里面只是羊毛,全是便宜货,也就你这穷老头才不嫌弃。” “呃!”魏征被说得哑口无言,前段时间他想起薛云送的冬衣,就拿出来穿,也正是因为只是麻布衣服,他才穿的,穿上之后就发现了,这衣服非常保暖,而且很轻便,虽然有股羊味,不过很淡很淡,不贴在衣服上是闻不到的。 仔细看才知道,这衣服不但穿着好,而且做工也细,外面是双层布料,里面单层,巴掌大小的一个个格子,极细的绒毛夹在格子里面。 魏征又不笨,羊也见过不少,自然知道羊身上有绒毛,想想这么大一件衣服,需要多少羊绒,就知道其价值不菲。 “衣服不就是来穿的吗?冬衣自然要想办法穿得暖和一些,在我那里,羊毛又不值钱,一套衣服,还没同样大小的丝绸贵。”薛云笑着说道。 知道薛云偷换概念,魏征也不再争,摆摆手道:“我这可没有你家那些家具,不要嫌弃,随便坐。” “以前我家还没你家大,有啥嫌弃的。”薛云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我这房子是陛下赏赐,不然你以为我能买得起。” “皇城边上,还是陛下赏赐,看来我这是认识贵人了啊。”薛云装着不了解,一脸惊讶的说道。当然,他也确实不了解,包括魏征如今的官职爵位,只是知道他是李世民又爱又讨厌的大臣,古往今来,有名直言犯谏的人之一。 “我就一老头子而已,只是陛下可怜我,才赏赐了一座宅子。”魏征淡淡的说道。 “行了,不用装可怜,我又不求你办事。” “你要求我办事,以后这门都别想进。”魏征吹胡子瞪眼的说道。 “带了两瓶酒,自家酿的,看见没?河东老窖!我薛家的酒,这不贵重吧?别又说三道四的。” “这还差不多!不过下酒菜我这就没多少了。”魏征点点头满意的说道。 仆人很快送来酒樽和羊肉。 “你何时来的长安?”魏征问道。 “昨天!” “来长安你不去陪未婚妻,跑来陪我这老头,也真是有趣。” “谁让我长安熟人少呢,宿国公不在城里,没有媒人,我也没办法去她家里啊。” “咳咳!”魏征喝得有些大,一下被酒刺激到了,虽然没有喷出来,却也连连咳嗽。 “好酒!又上你当了!”缓过气来,魏征吐出一口长气道。 “你这人真是爱较真,说了是自家酿的,而且是用高粱酿的,只是有些烈而已。”薛云喝了一小口,淡淡的说道。 冬天喝酒,尤其是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喝一杯白酒,真的要舒服很多。 “别以为老夫没见识,你这酒,即便宫里的御酒,也没这么好。” “那你肯定好一阵,没喝过宫里的酒了。” “你的意思这酒就是贡品?”魏征惊讶的问道。 “不是,好像有一批差不多的酒,送到了宫里,不过原材料不同,我这是高粱酒,他们的是米酒,我这是平高酿的,他们是长安酿的。”薛云摇摇头道。 “下次你提一只鸡来,我都得好好考虑一下。” “你这人太无趣了,就算要节俭,也不能亏待自己啊!何况又不让你出钱,我也不是贿赂你,有啥忌讳的。”薛云摇摇头感叹道。 虽然他佩服清官,但是一些行为上却不敢苟同,对自己苛克也就罢了,又何必让家人跟着吃苦呢?力所能及的改善一下生活,又不影响做清官。 “这人啊,你不严格要求自己,就很容易迷失自我,逐步的就偏离了原本的道路。”魏征感叹道。 “嗯嗯,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一把年纪了,就别计较那么多,该吃吃该喝喝,辛苦半辈子,总得享受几天,有句话不是说嘛,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你这家伙,在平高之时还一本正经,为何到长安反而满嘴胡言乱语。” “在平高我是官员,你是客人,在长安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自然随心所欲。”薛云笑着说道。其实主要是心情放松,而且在平高两人就很聊得来,说说笑笑习惯了。 “你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要学会稳重。” “有道理,不过我还没成亲,都说男人要做了父亲,才会成熟,所以我还早。” “阿耶!”正在这时,一个孩子跑了过来。 “叔瑜你慢点!”紧接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魏征急忙迎了上去。 女人年龄不大,应该三十不到,见到薛云微微一愣,随即欠身道:“不知道家里有贵客光临,失礼了。” “薛云见过嫂夫人!” “叔瑜非要让你看他写的字。”女子歉意的对魏征说道,她这也是解释为何会与孩子突然出现。 “叔瑜叫薛大哥!”魏征拍拍妻子的手,微笑着说道。 “你占我便宜!叫叔叔!”薛云瞪了一眼,对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说道。 孩子看着不大,有些瘦弱,听到薛云让他叫叔叔,顿时愣了,回头看向魏征。 “老夫哪里占你便宜,你小子的父亲如果还在,未必就有老夫年龄大。” “这是年龄的事情吗?这是辈分!来叫叔叔。”薛云蹲下去,温和的说道。 可能薛云的个子有些大,小孩子有点害怕的向后退到母亲身边。 “叫薛叔叔吧。”魏征弯腰摸摸儿子脑袋说道。 “魏叔瑜见过薛叔叔。” “好好一个孩子,被你教得老气秋横。”薛云摇摇头道,随后摘下腰间一块玉壁,塞到魏叔瑜手里。 这玉壁还是昨晚李玉燕送来的,不止一块,昨天李玉燕拿了一个盒子,里面全是各种玉器,这是要他穿戴的,不然平常薛云可舍不得,也不习惯身上挂太多零碎。 “你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魏征瞪着薛云道。 “哪里贵重了?自己家里人打磨出来的,我家那几个半大孩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何况上次你还送我一块玉呢。”薛云没好气的说道。 “这能一样吗?”魏征小声的说道,薛云家里的福禄寿喜四个孩子,他确实见过,也知道他们学雕刻,学打磨,但是真不一样啊,自己送的是南阳玉,而薛云拿出来的不但是白玉,而且要大一圈不止。 “当然是一样,等嫂夫人生了,我还要送,如果是女儿,我送一大堆你信不信。” “你敢送,我连门都不让你进。”魏征冷笑道。 “呵呵,就你这大门,能拦得住我。”薛云双手抱胸,同样冷笑道。 估摸着还是第一次见到魏征与人斗嘴,还是一个年轻人,魏征妻子觉得很是有趣,捂嘴偷笑。 “这是我夫人,说来和你也算同乡,河东裴家;这是我朋友薛子义,祖籍河东。”魏征介绍道。 “魏裴氏见过薛郎君!” “见过嫂夫人!来得仓促,未曾准备礼物,还请嫂夫人见谅。” “郎君难得有朋友登门,是我招待不周才是。” “嫂夫人身子不便,快请坐下说话吧。” “夫人别理他,快坐下,这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该出来。”魏征抱怨道。 想不到魏征这老家伙,不但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魏玄成,这是你家老大?几岁了?”薛云有些好奇的问道。 “叔瑜刚满八岁!”裴氏笑着说道。 “别以为叔瑜叫你叔叔,你就没大没小的,还直呼老夫名字。”魏征没好气的说道。 “你啊你,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孩子都八岁了,居然瘦成这样,你想过苦日子,也不能苦孩子啊。”薛云没理会魏征,皱着眉头看向小孩。 魏征不由语塞,虽然他并没有亏待孩子,不过也谈不上多好,所以心里还是觉得理亏。 “这不怪他,叔瑜从小就有些体弱。”裴氏帮着魏征说道。 “我看就由我教孩子一段时间吧。”薛云说道。并不是薛云想讨好魏征,他是真的见不得小孩子吃苦,想当年席君买也是瘦得不像样子,薛仁贵虽然不瘦,但也像饿了三天一般,吃得比薛云都多。 “你想教他练武?”魏征皱着眉头道。 “不是练武,而是强身健体,你也是文人,君子六艺你就只教他读书?”薛云反问道。 “当然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我在长安这段时间,正好教教他,总好过天天读书,读成书呆子。” “胡说八道,老夫又不是孔冲远。” “孔冲远是谁?上次那个老头?”薛云问道。 “嘿嘿!前段时间,孔冲远府上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魏征突然笑着问道。 “啥事情?我怎么知道,我昨天才到长安。” “不知道就算了。”魏征摇摇头道。 “嘿!你这人还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 “不可说,不可说。”魏征连连摇头。 薛云很想骂一声:“谜语人都该死。” “行了,酒也喝过了,我就不打扰你和嫂夫人了。” “行,你走吧。” “见色忘友,记得多写几副字画送我做礼物,最好写几首诗。”薛云抱起魏叔瑜道。 “诗词我不会!”魏征走到薛云身边道。 “去薛叔叔家里要听话知道吗?” “嗯。”魏叔瑜点点头,怯生生的看了一眼薛云。 “嘿嘿,你也真是心大,居然就这么让我带走儿子。”薛云一边向外走一边笑着道。 “我平时忙碌,也没多少时间照顾他,你帮我带一段时间也好,我正好抽出时间陪妻子。”魏征淡淡的说道。 “不用送了,我走了。”薛云单手抱住魏叔瑜,翻身上马。 见到薛云用大氅包住儿子,魏征脸上露出放心的笑容。 “郎君,你就这么放心让他带走叔瑜?”魏征刚回屋,裴氏就有些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没事的,那小子你别看他今天嘴碎,其实很稳重的。在平高的时候,他家孩子就不少,带孩子他有经验。”魏征宽慰道。 “他有几个孩子了吗?” “不是他的,他还没成亲,他帮家族养了三个孤儿,又收养了好几个半大孩子。 程知节,李靖家里的孩子也跑他那里去玩。”魏征讲解道。 “哦,原来如此。” “嗯,他家小孩的玩乐的东西很多,对待小孩子,他很关心。”魏征继续说道,他想起了薛家见到的足球,自行车,游泳池等等东西,简直就是儿童的乐园。 “想不到他如此大个子,却是这么有爱心的人。”裴氏惊讶的说道。 “有爱心?那要看对谁,就我知道的,被他带人杀的突厥人,党项人,就有好几千。”魏征瘪瘪嘴道。 魏征觉得和薛云投缘,也是因为薛云对外族出手够狠,让他觉得这是和他一样的人。 “啊!他那么厉害的吗?”裴氏惊讶的捂着嘴。 “河东薛氏,名不虚传啊!”魏征感叹道。 “这到也是,薛家武将很多。” “那小子说得对,这些年苦了夫人你。”魏征扶着妻子歉意的说道。 当年他是太子洗马,前途光明,裴家也太子亲近,下嫁女儿给他,虽然有结盟之意,却也是皆大欢喜之事,谁知道太子突然没了,裴家也受到不小打击,加上妻子和自己一样,是个硬骨头,不愿接受娘家馈赠,所以这日子就越过越苦。 “郎君你说得哪里话,跟着你我不觉得苦。”裴氏温和的说道。 “外面冷,我们回屋坐。” “你上次回来,就让人做了这个火炕,莫非也是平高学到的?”回屋之后,裴氏突然问道。 “是啊!平高那边,这种东西正在大量修建,据说就是他弄出来的。” “厉害,难怪你放心叔瑜被他带走。” “不带走我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你。” 薛云并不知道魏征那老头在家和小娇妻谈情说爱,带着魏叔瑜顺便去逛东市。 昨天从西市路过,都没有好好逛一下,今天正好在东市不远,来都来了,不去逛逛怎么行。 长安城以南北走向为中轴线,南边是皇城,北边是明德门,所以是没有南北市场的。 东西两市都很大,相当于两个坊市,后来所谓的买东西一词,就是因为这东西两市而来。 因为地里位置的缘故,西市更接近西方,从西域等地来的商人,就被规定在这边经营。 西市像国际市场,东市更多还是针对长安城普通百姓。 “不愧是长安!”薛云都不知道自己在心里感叹过多次,不过他依旧为眼前的景象所惊讶。 说是人山人海有些过了,不过绝对算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主要是市场里面有马车往来,路边的人就有些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