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休还能怎么看? 按照皇帝和司马懿的言语,显然是他们几人在路上就将此事安排的七七八八了。 这显然和曹休自己的期望相差甚远。 曹休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在筹划此战。按照曹休自己的想法,濡须打下来并不容易,最多围困就好。 如若围困濡须,至少需要三万人左右。曹休本来以为扬州只能汇聚八、九万人。若是三万人打濡须,五、六万人去皖城方向打孙权,基本也是够的。 东吴水战为长、陆战为短。魏国步骑五、六万众,不说以一敌三,打个八、九万吴兵至少是没问题的。 曹休是这样想的。可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皇帝和朝廷从各处征调到扬州的兵力越来越多,最后甚至达到了十六万人。 十六万人的仗,和八万人的仗能算一回事吗? 局势越来越超过曹休的掌控了,而且根据皇帝和司马懿的言语,显然是要在无强口屯重兵。一边向西南打皖城、一边向东北打濡须。 濡须是这么好打的吗?武帝曹操四渡巢湖无功而返、曹仁甚至打完濡须后就死了,若濡须这么容易就能被打下来,那曹操和曹仁早就打下来了! 世间之事,总是看清别人容易,看清自己更难。 曹操打不下来濡须、曹仁也打不下来濡须。 曹休的大半军事生涯,几乎都是跟在曹操这种名将的麾下进攻。以至于曹休已经思维定式一般,以曹操之能都打不下来,我曹休又何德何能可以打下濡须呢? 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曹休颇为为难的说道:“陛下,臣还是认为不要打濡须为好。濡须坞临水而建,极难攻下。若分重兵前往濡须处,臣恐怕会影响皖城战局。” 曹休其实已经非常委婉的说出了反对意见。显然,曹休是认为只打皖城为好。 听闻曹休之语,曹睿笑着摇了摇头。 曹睿说道:“大司马不要误会,是否分兵、分兵多少,朕还需要再与诸位商定。” “朕且问一句,若吴兵以十万众临皖城,我军在皖城方向与吴兵作战,胜率如何?” 曹休想了想答道:“臣以为和吴兵作战,胜负之说不在于兵力多寡,而在于离河流的远近。” 曹睿眼光看向司马懿,和司马懿对视了一眼之后,又继续看下曹休。其实先前曹睿和司马懿、刘晔等人讨论吴兵战绩的时候,发现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吴兵作战的情况和离河流的远近,具有非常明显的关联。 道理也很好理解,吴兵以水军为长。若是据水而战,粮草后勤的补给都充足无虞。而且若是打不赢的话,还可以随时上船嘛!难道魏国的骑兵还能骑到水里去吗? 曹睿点了点头:“若是在皖水边作战,是否会更难一些?若是离皖水越远,是不是就会更容易些?” 曹休点头称是。 曹睿问道:“大司马,卿的意思朕已经清楚了。” “朕以为,除了向合肥方向增添五千兵马,其余全部兵力先出兵至无强口。” “以数万兵马向皖城谨慎进发,大队兵力居于后方修筑营垒以逸待劳,择机向皖城增兵、或者向濡须方向出动。这样虽然保守了些,总不至于军力国力白白挥洒。” “诸卿以为如何?” 曹休想了片刻。用兵之道,哪有坐在家里就能将怎么作战全计划好的?还是要将军队拉出去、真真正正离战场不远,才能真的做出正确的调度来。 曹休第一个发言:“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 曹真也说道:“臣附议。” 四位侍中及中护军蒋济也连连称是。 曹睿缓缓起身,右手按住腰间悬挂的剑柄,眼光看向众人:“朕意已决,元月元日在寿春祭天改元,随即出兵南下。” 台下八名大臣纷纷起身拱手行礼:“愿陛下旗开得胜,扫灭叛贼!” 虽然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可十几万人规模的作战,还有太多太多的细节需要安排。曹睿一刻也不想耽搁,继续嘱咐起来。 曹睿双手向下压了压:“都坐,都坐。朕还有话没有说完。” 众人坐定后看着台上的皇帝。 曹睿说道:“贾逵给朕的上表,朕也看到了。贾逵在上表中提到,无强口颇多丘陵水泽,大营修筑进度慢于预期,加之又可能有吴兵窥探,贾逵在向朕求援军呢。” “若算一下日子,贾逵的六千人到现在为止,夹石南北的工事应该修建完毕,无强口那边也应该修好了三个万人的大寨。” “大司马、大将军,卿二人以为应该派谁去援助贾逵?” 曹休问道:“陛下,是只帮贾逵修无强口的营寨吗?” 曹睿想了想说道:“不妨也同时将从寿春到夹石、无强口的道路也整修一遍,三百五十里的距离,每隔三十里设立一个补给营地、用以储存军资医药等物。” “至于贾逵那边,派五千人够吗?” 曹休想了想说道:“贾逵那边已有六千人,按照进度的话,再派五千人确实够了。” “陛下,辅国将军刘若久在淮南,不如让刘若引着他的五千本部前往援助贾逵。而修建道路之事,不妨让兖州刺史王昶所率的五千兖州兵去做。兖州兵初临战阵、战力未必很高,做这等事也算是人尽其用。 刘若乃是建安时就统兵的老将了,早年之间在夏侯惇的麾下,现在乃是属于曹休在扬州所统的外军。而王昶出身太原王氏,与先帝曹丕关系亲近,曾在洛阳附近任典农中郎将,算是文臣统兵。 曹睿点了点头:“就派刘若和王昶去吧,明日出发,走之前让他们来见一见朕。” “诸卿,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元月元日出征之前,军令一律出自大司马府。祭天出兵之后,朕与诸卿同时随军南下,军令出于朕的总幕府。” “诸卿可有异议?” 众人连忙表示遵旨。 有异议?谁能有异议?皇帝自己要当主帅,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了。 原本曹休还有一些要争当主帅的心思,但说句实话,随着寿春兵力汇集的越来越多,曹休自己心中也渐渐没底了起来。如今见到皇帝要总领幕府,更是绝了这个争主帅的心思。 毕竟自己和曹真都在皇帝身边,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曹真更不用说,随皇帝统中军南下,已经心知皇帝要亲力亲为了,并没有半点别的念头。 至于司马懿……司马懿对于主帅之位连想都没想过。我一直是文臣嘛,与我何干?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有皇帝这个头衔最大的一起随军,天塌下来还有皇帝顶着。加之皇帝表示要随军队一起南下无强口,因而几人竟对谁来指挥大军一事,非常默契的没有任何争论。 行军打仗,要么听曹休的,要么听曹真的。一个大司马、一个大将军,不听这两人的还能听谁的呢? 但曹睿的心里却完全不是这般想法。 曹睿认为,行军打仗除了临阵之时的战术及勇气是可以被将领影响的,其余训练、军械、后勤等等都是依条令去安排,只要依条令布置妥当,谁来安排其实不那么重要。 至于指挥,曹睿没指望曹休,也没指望曹真。他们两人就应该去前线统兵,而不应该和自己一起坐在幕府里。 有司马懿在身旁,还有刘晔、辛毗、蒋济、陈矫这等智囊,加之黄权在此,又有什么战略漏洞是这些人一起还搞不清的呢? 扬州此时的魏军有十六万人。除去已有的一万人在合肥、六安、广陵之处,和要向合肥增派的五千援军,再除去皖城的五千部队。 余下可以聚集在无强口附近的兵力,足足达到了十四万。 虽然曹睿是不敢说什么‘优势在我’这种丧气话的,但并不妨碍曹睿此时充足的信心。 见皇帝已经将大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曹休出言向皇帝开始询问未来几天的安排。毕竟如皇帝所言,未来几天的所有军令,还是要出于他的大司马府的。 曹睿回答道:“依大司马之见,未来五天需要做些什么?” 曹休答道:“回陛下,以臣之见,自然是要定下各军先发后发的顺序。” “除此之外,十余万大军汇聚于此,还应当校阅各军,从而预估各军战力。剩下的就是些协调后勤的琐碎事情了。” 曹睿点了点头:“就按大司马说的去安排吧。” “不过,元月元日乃是改元之日,加之祭天,要如何安排才好?有什么礼仪可循吗?” 说句实话,曹军久于征战,出征之前祭天这种事,多半都是速战速决,表现出庄严肃穆的样子就够了,并不过分拘泥于礼节流程。 年年都要打仗,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俗礼? 不过按照皇帝的意思,出征的祭天是要和改元一起办的,这就有些麻烦了。 曹休和曹真也只能将目光移到更熟悉儒学的司马懿身上。 司马懿见状说道:“改元加之出征,臣并不知道有何先例可以依照的。臣还请陛下简办为好。” 曹睿本来是想借礼仪来熟悉诸将的。连司马懿都如此说了,那就简办一下就出征吧。 曹睿想了想说:“司空,不如在元日的前一天,办一场大射礼可好?” 司马懿眯眼想了一瞬,随即向皇帝拱手:“臣明白陛下之意了,此计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