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接过军报后看了片刻,转手又将其递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看后,然后是张郃、杨阜、陈矫等人,依次传阅了一遍。 “都看到了吗?”曹睿看向帐中众臣:“应为陆逊和夏侯献记上一功!” 司马懿出言说道:“禀陛下,陆、夏侯二将突至敌侧,即将从后方挠蜀军之背,属实忠勇。” “但当下之势,应使二人急速往攻白水关。” 曹睿淡定的点了点头:“白水关,朕知道这里。朕昔日与黄权黄公衡论及刘备入蜀之战,这个地名就听过了很多次。” “当时陈侍中在旁边,大将军和司空却都不在。” 曹睿指了指陈矫:“陈卿,来为大将军与司空说上一说!” “遵旨。”陈矫虽然知晓皇帝又将自己唤作侍中,但并未试图纠正,而是直接起身走到舆图之前,讲述了起来。 “大将军、司空、张将军、杨刺史请看此处。”陈矫指着舆图上白水关的地方。 众人的目光聚集至此后,陈矫缓缓说道:“白水关又名关头。” “据黄刺史所说,昔日刘璋投降之时,益州北面的白水关、与东面的永安一并都被刘备攻破。” “法正法孝直致信劝说刘璋投降,就曾说‘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 陈矫继续用手点着白水关的位置:“当时刘璋请刘备至葭萌据守,就是为了在后面襄助白水关、襄助这个‘益州福祸之门’,以抵住北面汉中张鲁侵攻。” “诸葛亮与蜀军若知白水关临敌,定然是不顾一切会向后救援的。” 曹真已知晓白水关的重要性,出言问道:“刘备攻白水关用了多久?” 陈矫摇头:“刘备并未攻白水关,而是遣人将白水军将领杨怀、高沛骗至葭萌,诛杀后夺其军,兵不血刃拿下了白水关。” 曹真又道:“这么说来,并无战例可以依据了?” “是。”陈矫答道:“不过大将军请看,白水关以南有葭萌关、葭萌关以南又有剑阁。” “蜀主刘禅尚在,此三处关隘又均是险峻之地、非一时可以攻下。白水关北上就是阳安关、阳安关再往北就是武兴、赤亭。” “蜀军定会向南援救。” “哈哈哈哈。”曹真大笑了几声:“季弼,你我也认识二十余年了。今日怎么都想不到,竟会是你来为我分说军略!” “看来陛下命你随军两次,军略也逐年见长啊!” 陈矫拱了拱手:“大将军说笑了。我并非在讲军略,而是在与大将军说昔日故事罢了。” 曹睿见状略微抬手:“这就是军略嘛!做了秦州刺史、不懂军事怎么能行呢?” 缓缓站起身后,曹睿踱步到了舆图前面,接替了陈矫的位置:“白水关险要之地,向北是阳安关、向南是葭萌关。” “当下无非是两种可能。” “其一,陆逊、夏侯献二人未能攻克白水关,只是陈兵于白水关外。” “其二,陆、夏侯二将能攻克白水关、接下来就是向南或者向北的问题了。” “朕以为,白水关乃是险关,并非数日之间就能攻下的。但即使陆逊攻不下白水,诸葛亮也不能冒着后路被夺的风险,而不发援军!” “毕竟陆逊那里有将近两万人。诸葛亮赌不起!” 司马懿低声说道:“要看时间!” “对,要看时间。”曹睿用手指了指司马懿:“司空来说!” 司马懿从席中站起,束手站立、面色严肃的说道:“今日已是三月二十八日。武街至赤亭大营处约有三百五十里,陆逊传讯至此用了四日。” “据陆逊信中所说,宕昌氐人两次反叛、沓中羌人又乱了许久,征集粮草又花了些时间。而在武街因为大雨、又耽搁了数日之久。” “陆、夏侯二将二十四日从武街南下,至阴平桥头不过二百余里。以其骑兵之速,当下应该已经到了阴平桥头、或许已经向白水关去了!” “武街并无蜀军,当地羌人似乎也并不会向蜀军通报。陆逊在信中已说,因耽搁日久、将不会攻击阴平、而是直接进军白水。” “桥头至白水不过一百里路,恐怕明、后两天,陆逊就能到白水关了!” 曹真补充道:“陛下,臣以为陆逊在武街、桥头两地,指望并无人与蜀军通报、似乎有些赌的成分了。” “但若臣在诸葛亮的那个位置上,并不会因些许羌人的通报、就急令大军回返。以些许羌人的身份,还不够取信的。” 曹睿点头:“这么说来,只有陆逊亲抵白水关下,诸葛亮才能下定决心、并将此事确认了?” “臣以为正是。”曹真道:“统数万众之兵并非儿戏,岂能因一二传言就打乱部署?诸葛亮必不至此。” 司马懿拱手:“臣附议。” 张郃出言说道:“臣也附议。” “那好,就按陆逊后日、也就是三十日到白水关来算。”曹睿看向帐中众人:“诸葛亮多久能得到讯息?” 蜀地的舆图众人都已熟知,司马懿几乎全无犹豫,脱口而出:“白水关至阳安关一百五十里,阳安关至武兴一百里、武兴到赤亭又是八十里!” “三百三十里路,蜀军传讯,两日或三日应该是要的!” 曹睿背过手来:“诸葛亮得到军情后定要决策,朕也应该给他再加上一把火!” …… 二十八日下午,魏军在赤亭以西的大营处、收到了陆逊传来的军情。 二十九日、三十日,依旧如此前一般拉锯、双方互相试探着攻防、全都未用全力。 其实,这才是大规模战争中的常态。 两军交战对峙,乃是一个长期的、动态的过程。 政治、军事、粮草后勤、甚至天气,都被统兵者纳入考虑的范畴内。毕竟士卒的性命宝贵,谁又会随意在战场上抛洒呢? 你攻一攻我、我攻一攻你,往往就是这样拉锯。 真正出大兵向前、不顾死伤的引军攻伐,要么是将领认为胜利有望、要么是出于政治军事压力,又或者是得到了紧要的战机。 如魏军在略阳时、牵招不计死伤命令士卒急速攻营,几乎以五比一、十比一的战损比攻伐营垒,那才是少见之事。 四月初二,魏军却又大举猛攻了起来。 一日之内,休整许久的魏军从西向东推进。征西将军张郃张儁乂,亲临前线指挥战斗。 张郃将魏军步卒、按五百人一队编组,为今日攻势准备了足足二十队步卒。 青泥水河谷狭窄蜿蜒,河谷宽度往往不过七、八十丈,宽的地方也不超过两百丈。五百人一队的士卒、攻击密度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样狭窄的宽度,对于蜀军日常防守来说、的确是容易的。但当张郃不顾一切、向前急攻之时,蜀军前营处的兵力又如何能抗衡住这样的冲击呢? 从清晨、辰时一刻开始,张郃就命令第一队士卒向前进攻。与此同时、后面的霹雳车也不断的向蜀军最前方的营垒抛射石块。 一处营垒,就是建立在河谷中的一处野战防御阵地。 蜀军的垒墙前面,壕沟、鹿角填满了整个河谷截面。但张郃硬是命令士卒强攻,逐渐在壕沟中填出道路、将鹿角拨开或者用火焚毁。 黄袭作为蜀军最前处的指挥将领,统辖三处营垒,每处营垒大约由一千士卒防御。 上午时分、太阳还未升到最高,张郃只轮换了四队,黄袭便抵挡不住张郃攻势、向后面第二处营垒撤去。 直到黄袭来到相隔五十丈的第二处营垒、才将此事向后方的诸葛亮通报。 并非黄袭故意隐瞒战况,而是今日的魏军的攻势实在与往常不一样!平日魏军来袭都能拉锯,今日若只因魏军攻势猛烈些,就即刻请援? 那岂不贻笑大方!无非是一道营垒罢了,后面还有许多!光黄袭本人负责的营垒,就有六处之多。 青泥水河谷中间,蜀军在此乃是沿着河谷走势连营拒敌,一将接着一将。 黄袭后面是魏延、魏延后面是吴班,吴班后面才是青泥水口处的诸葛亮本部。 魏延倒是个通晓军略的,一边放斥候向后方传递军情、一边亲自点起军队、带着自己军中最精锐的一千人来援。 河谷狭窄,带多了也无用。以魏延看来,一千人已经足够了。 但当魏延到了之时,不过半个时辰、黄袭就又丢了第二处营垒、黄袭正率着前两处营垒防御的士卒、向着第三处营垒撤去。 魏延直接以自己镇北将军的头衔、强行挤开负责守备第三处营垒的司马,将自己带来的精锐顶上。 黄袭率众过了营垒后,直接到了魏延的面前。 “黄将军,为何不到一个上午就丢了两处营垒?”魏延出声质问道:“丢失第一处倒是好说,第二处为何只坚持半个时辰就丢了?” 黄袭大口喘着粗气:“多谢魏将军援救!并非我胆怯,而是第一处营垒中士卒损失过半,第二处稍稍遇到不稳的态势时,第一处撤下的士卒便在营垒后、大声请愿要再度后撤。” 魏延冷冷看向黄袭:“我亲自帮你守着这里!你去将第一处营垒的司马、曲长、百人将就地正法!否则我定会弹劾于你!” “我知晓了,有劳魏将军了。”黄袭拱了拱手,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