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司马懿乘车回府的时候,心中一直想着事情。 虽然长安将领有着四个人选,但满宠、曹泰、朱盖、牵招这四个人里,按照皇帝的新式风格,多半还是会倾向于姓曹的将军。 诸夏侯曹,这些宗亲领兵的趋势,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父亲,为何这般心事重重的?” 司马懿正思考着走进府门,院中的司马师见到后就问了起来。 司马懿抬头看了长子一眼:“不过是朝中琐事罢了。对了,子元,与我一并到书房中,为父有事要问你。” “儿子知道了。”司马师答道。 片刻后,司马懿坐在了桌案后,司马师也缓缓关上了书房的门。 司马师问道:“父亲此前几日在外随驾游猎,休息的可还好?” 司马懿回道:“如同行军一般,如何谈得上休息呢?” “去半日、返半日,中间游猎和饮酒各一日,算得上来去匆忙了。” 司马师好奇道:“那父亲也打猎了吗?” 司马懿笑道:“为父亲手射了一獐。其余猎物都是随行骑士所获的。” “一共分成三队,陛下一队、大将军一队、为父一队。为父获得猎物最少,晚上也受罚多饮了些酒。” 司马师的眼神中充满羡慕之感。能和陛下各领一队打猎比试,对于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还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怎么,子元也想去行猎了?”司马懿问道。 “儿子没有。”司马师解释道:“按我这个射术,又无士卒襄助驱赶猎物,恐怕很难猎到野货的。” “而且洛阳左近都是陛下的猎场,寻常人等又如何能进得去呢?” 司马懿心中暗暗叹气。不仅洛阳附近的猎场都是陛下的,其他各州各郡不还是这样吗? 一言可决生死、一语能定兴衰。 登基这一年来,陛下的权威,也越来越重了,有时候自己心中都会发怵。 司马懿看向司马师:“不说朝中之事了。你新婚刚满三天,为父就出去随驾了。你与徽儿相处的可还好?” 司马师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相处的很好。这个……这个就不劳父亲挂念了。” 司马懿略带笑意的看了儿子一眼,嘱咐道:“相敬如宾这是最基本的,早些诞下子嗣才是重要之事。有了这么一层亲缘之后,你与太初、与大将军一家也可以多走动些。” 司马师点头:“儿子最近几个月与太初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谈论经典、品评人物、结交士子,这些事情我们二人常常一起。” 司马懿想到了些什么:“对了,子元之前说过太学郎的事情对吧?” “今日我在北宫听了一下,陛下也将太学郎的事情大致定下来了。” 司马师眼睛一亮:“太学郎可以直接授官么?” “别急,待为父慢慢说完。”司马懿笑着瞪了司马师一眼。 “按陛下的意思是,太学毕业的学子,有从军和从政两条路可以走。” “若是从军的话,可以入各两千石麾下为功曹、掾史。” “若是从政的话,可以到各郡中为郡吏。” “这还不如举孝廉呢!”司马师直接了当的说道:“若是想入郡中为吏,直接请人举荐就好,哪里还用到太学中走一遭?” “按照以往的说法,世家子弟都是先被举荐到郡中为吏,再择机被举为孝廉,随后才是入洛为郎。” “当了几年郎官,无论是被挑选到洛中各官署中任职、或者是外放州郡中做县令、县长。” 司马师不解的看向司马懿:“父亲,这种制度是何用意?陛下特意从各州郡选人入太学,结果从太学中毕业的士子,竟然连孝廉都比不上了!” 见司马懿的眼神有些异样,司马师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父亲,这背后还有别的安排?” 司马懿轻叹一声:“身为世家子弟,未免有些太顺了。想出仕就可以出仕,加冠之后就能做到郡吏,想要孝廉也只是时间问题。” “又有多少人有这般家世呢?” 司马师略带不满的插话道:“太学中的学子几乎都是士族或者大族出身的,哪有什么百姓呢?” 司马懿摇了摇头:“陛下是这般说的,兴许陛下还有些其他的想法。” “七月,也就是下个月,第一批学子就可以从太学毕业了。按照陛下所说,每年毕业五分之一的人数。” “经过考核之后,就可以为三百石的太学郎。三百石在各郡或者军中,虽然职位低了一些,但品秩却不低了。” 司马师疑惑道:“五分之一的人数,那不就是只能毕业一百人?剩下的四百人呢?” 司马懿答道:“学满三年,若三年之内还是不能通过考核,那么就离开太学。陛下将这种情况叫做‘结业’。” “子元,为父也问问你的想法。你是否想去做这个太学郎呢?” “若是不愿,为父去找陛下给你许个散骑,再寻人征辟你为官。上个月,为父就刚征辟了高柔的儿子入司空府。” 司马师此时想到了那些与自己整日交游的人。 夏侯玄是四百石的散骑侍郎,见过几次面的诸葛诞在做吏部曹的尚书,何晏是千石的崇文观学士。 若自己再去太学郎里打熬资历……又不是没有这个家世,何必如此辛苦? 司马师拱了拱手:“父亲,儿子不愿做这个太学郎,看起来没什么大的前途可言。还是按照寻常办法入仕吧。” 司马懿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你知道大将军的儿子曹爽,现在去幽州从军了吗?” 想起曹爽那张笑着的胖脸,司马师顿感有些不适,随即说道:“武将之子,如何不敢去从军呢?” “父亲,儿子是不愿从军的。” 司马懿点了点头:“那好,子元的想法为父都知道了。待你们太学毕业之时,为父再给你安排一二。” “子元,子上有什么想法?上次他说也想入太学?他的才能不及你,倒是可以去太学郎的路数里面磨磨资历。” 司马师笑道:“父亲不是先不让子上入太学吗?等他能毕业再说吧。” …… 翌日下午,何晏家中。 今日何晏在家中招待宾朋,司马师与夏侯玄二人一并结伴而来。 虽说今日并不是太学的休沐日,但对于甲阶、又出自高门的两人来说,多请几天的假期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管理严格的高堂博士去了崇文观,郑博士只管教书、对平日这些琐事看得极为豁达,根本都不怎么管。 那谁还能拦得住这些世家子弟交游呢? 何晏面上笑意盈盈,倚在门框上迎接着众人:“太初和子元一起结伴来了,快快请进,先入座吧。今日府上宾客甚多,我稍后便至。” 夏侯玄拱手说道:“有劳平叔兄邀请了。” 司马师也回礼道:“那我与太初便一并进去了。” 刚入堂中坐定,司马师看见毕轨、邓飏、李胜、丁谧四人已经入座了。 简单寒暄几句后,院中传来些许喧哗声。 司马师向身旁的夏侯玄问道:“太初,这又是谁到了?” 毕轨坐在司马师左边,听见这话后说道:“子元或许不知,应该是诸葛公休到了。” 何晏在崇文观的四个友人之中,毕轨此人是最对司马师脾气的一个。 司马师因此打探道:“听说诸葛公休做了吏部曹郎中了?那袁公然呢?” 毕轨笑着答道:“袁公然去做了考功曹郎中,都是由卫仆射所辖,只不过换了个曹任职罢了。” 片刻后,诸葛诞笑着走了进来,一并来的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物。 何晏也是四海人物,这种场合还是会将所有人都照顾到的。 今日身着一身青袍、头上插着一根玉簪的何晏,在众人纷纷入座后,开始介绍了起来。 “诸葛公休就不用我介绍了吧?”何晏笑着说道:“身旁这位,乃是御史大夫陈郡袁公之子、袁侃袁公然。” 袁侃向众人拱了拱手,打过招呼之后,何晏又介绍了起来。 “这位是吏部选曹郎许允许士宗,身旁这位是博陵崔赞崔平方,明日就将出发去濮阳县为县令了。” 崔赞向在座众人打了打招呼,笑着说道:“多谢平叔兄引荐,此番我能得一大县为县令,还是要多谢公休兄出力啊!” 诸葛诞略显豪气的坐在席上,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哪里还用得着平方当众谢我呢?” 一旁的袁侃也出声调侃道:“这种大事,对你诸葛公休当然是小事一桩了。之前还在荥阳为县令,回到洛阳不到两月,又夺了我的吏部曹郎中之位!” 诸葛诞斜眼看向袁侃笑道:“哟,公然这是在公然怪我了。” 公然是袁侃的字,袁侃与诸葛诞十分要好,嘴上也不肯半点落后:“哪有抢了别人美职,还不让人说的?” 何晏在一旁插话道:“吏部曹是大曹、考功曹的职位却也更重。要是依我来看,公然这是得了实惠、公休这是得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