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晔已经提到让自己去洛阳再问尚书台,陆逊见状便知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不过等到陆逊的问题结束,还没等陆逊说出告辞的话时,却轮到刘晔反过来问陆逊了。 刘晔曾经向皇帝建言以五万被俘的吴兵用来屯田,因此向陆逊询问东吴的屯田之事。 陆逊问刘晔时,刘晔答的颇为痛快,那么陆逊也不能不投桃报李。在陆逊和刘晔说明了一番东吴的屯田之事后,三人又闲扯了几句,随后陆逊起身向刘晔和黄权告别。 等到第二日,陆逊将要动身前往洛阳之时,陆逊独自来到寿春城中的行宫请求拜见皇帝。 虽然寿春城里的行宫小了些、简陋了些,但这毕竟也是皇帝的行宫,并不是臣子想进就进的。陆逊走到行宫前的路口,离行宫大门还有几十丈远的地方,就被巡逻的虎卫拦下了。 此时的大魏,两千石最多的地方是洛阳,第二多的地方就是寿春城了。护羌校尉的官秩是比两千石,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刷脸进入。 陆逊只得站在原地,向虎卫队长拱手说道:“在下是护羌校尉,赴任之前前来求见陛下面授机宜,还劳烦足下通报一声。”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官,就连虎卫里的巡逻队长都是六百石的虎贲中郎。虎卫是天子亲军,认识大小官员的相貌只是基本功而已。 这位中郎看了陆逊一眼,没多说话,便带着陆逊到了行宫门口。 “陆校尉,劳烦稍等片刻。”中郎说完之后,转身进了行宫的侧门。 陆逊方才只说了自己是护羌校尉,并没有说自己姓甚名谁。但刚才的这位虎卫队长却称呼自己为陆校尉,看来自己这张脸已不知被多少人认识了。 中郎进去通报之后,陆逊只得站在行宫的门外等待着皇帝的传唤。百无聊赖之下,只得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此时已是二月初了,寿春城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 连寿春都渐渐开始暖和起来了,想必此时的吴郡家中,应该更暖和了吧?也不知道家中有没有收到自己的消息,吴王又会如何对待陆氏一门。 陆逊独自一人在门口站了半晌,自顾自的出神发呆的时候,门内站着的姜维却正在里面静静观察着陆逊。 姜维年少意气,来到洛阳太学后又被皇帝选中为散骑,加之又随皇帝打了胜仗、随侍御前多少也得了些苦劳,因此近来颇以忠义自诩。 与刘晔和黄权的年长不同,姜维此时毕竟年纪还小,还不知许多世事艰难,对人在屋檐下的无奈、投降还是保命的两难抉择并不了解,心中对陆逊这个降将多少存了些瞧不起的念头。 姜维缓步走到门外,拱手向陆逊问道:“足下就是陆校尉吗?” 陆逊转头一看,连忙回礼道:“在下正是陆逊。不知陛下是否要召见我了?” 姜维看了陆逊一眼,缓缓说道:“陆校尉,陛下此时正忙于公务,特命在下来与陆校尉回话。” “哦?”陆逊看向姜维:“敢问足下是?” 姜维站得笔直,微微扬头说道:“在下是散骑侍郎,天水姜维姜伯约。” ‘天水姜伯约?’陆逊此前并未听过这位人物,对于皇帝遣这位姜伯约来与自己说话,存了几分疑惑之意。 陆逊解释道:“姜侍郎,在下即将上任,这次是来找陛下辞行的,并特请陛下面授机宜。” 姜维微微皱眉:“方才陛下已经传口谕了,陛下此时正在忙碌,陆校尉有事情和我说就好了。” 陆逊无奈中有了一丝失望:“那好吧。在下只是想问明,作为护羌校尉要如何在凉州行政。” 姜维听闻陆逊的话语之后,拿出了一个信函:“陛下已经提前知道了陆校尉有何疑虑,特意为你制作了这个信函。” 陆逊微微皱眉:“信函?请问足下,陛下这是何意?” 姜维解释道:“等陆校尉到达金城令居之后,将此函打开,便知如何行事了。” 陆逊点了点头:“劳烦足下了。姜侍郎,在下还有一事。护羌校尉一职的司马、从事等属官还未配备,可否从寿春选两人与在下同往凉州?” 姜维正色回道:“不可!依国家法度,护羌校尉并无征辟之权。况且大魏不比藩邦,从来没有部曲私人的说法。陆校尉要去便去,此事不必再说了。” 即使陆逊修养再好,此时面子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陆逊本想将自己原本的司马谢旌一同带到凉州,但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可能了。 陆逊拱了拱手:“多谢足下。既然如此,在下即刻就是动身,先至洛阳再至凉州,还望足下与陛下通禀一二。” 姜维点了点头:“陆校尉且自行到寿春北门,那里会有人与陆校尉一同北行。在下就不送你了。” 陆逊拱了拱手,姜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到行宫之中了。 而陆逊也知趣的转身离开。 就当陆逊走到寿春北门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有一人向前迎了上来,还面带笑容的向自己拱手致意。 陆逊颇有些困惑,这人面孔倒是有几分相识。 陆逊只见这人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属下参见校尉。” 陆逊眯着眼看向这人,手指着对方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当日去我营中的参军!” 周铎笑眯眯的说道:“校尉想起来了?在下乃是周铎,曾到您军中与您有过一面之缘。真是没想到还能在您手下为官,日后还请校尉吩咐。” 陆逊此刻也笑了出来。他不知这是哪位朝中大员恶趣味的安排,还是歪打正着给这名有功之人一个好差事。 陆逊问道:“足下就是周铎,你字什么?” 周铎伸出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在下周铎周金宁,金城的金,安宁的宁。” 陆逊看着周铎的脸说道:“金城的金,安宁的宁。你是金城人?” 周铎拱手应道:“在下正是金城人,出自金城周氏。昔日武帝征汉中之时,我在苏太守麾下为别部司马,因此得以进入大魏军中。” 陆逊问道:“既然建安时你就是别部司马了,此番朝廷命你为何官职?长史、司马还是从事?” 周铎回应道:“在下此次任您的长史,自此当为校尉鞍前马后。” 陆逊何等人物,此刻只觉得命运实在有些嘲讽。陆逊自己是乘车的,而周铎以及护卫的十名骑兵都骑马随行。此次向北离开寿春、离开扬州之后,要先去往洛阳找尚书台报道,随后再前往凉州任职。 队伍缓缓北行,将要从浮桥上穿过淮水的时候,陆逊叫停了队伍,自己下了车看着淮水边的景象。 这里是寿春,是淮水啊!东吴几十年间都未能打到这里,再向北行就要离开扬州了。 陆逊走了几步走到路边,弯腰欲从地上捧起一捧土来带走。寿春也是扬州,也算是家乡之地。而自己今日就要离开这里、从此北上了。真不知下次再回到扬州,还会是何年何月。 但刚刚捧好土之后,陆逊愣了一下,便毅然决然的将土掷在地上,转身上了马车,便要求队伍继续北行。 陆逊来了寿春多日,直到现在,眉宇中才恢复了几分昂扬之气。如今自己不到五十岁,凉州虽然偏远但也不是绝地,如何担心回不来扬州呢? 日后若在江东用武,说不得还要用我。为何要自己让自己志气衰减呢? 那天在侍中的值房里面,陆逊与刘晔和黄权聊了许久。虽然自己与黄权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但陆逊知道黄权投魏与自己是有关的。 正是当年夷陵之战的时候,自己率军隔绝了蜀军南北交通,黄权在回归道路被阻的情况下方才投了魏国。 自那天回去之后,陆逊就一直在想,黄权是主动投了魏国,而刘备尚能善待黄权的家属。而自己乃是被人携着投了魏国,并不是自己的本意。 若吴王真有为至尊、为君的气魄的话,想必并不会对我陆氏做些什么。但若吴王真的拿我陆氏泄愤,就只能来日方长了。 念头通达之后,陆逊心中便不再纠结以往之事。反而开始在心中筹划起了洛阳和凉州之行的事宜了。 至于什么魏、什么吴、什么江东,就交给天意吧。自己前往凉州,做好自己的职责便是。 而今早的寿春城中,姜维和陆逊说皇帝正在忙于公务,并非是搪塞陆逊的虚言。 皇帝确实没在闲着,而是正在与侍中刘晔说话。 刘晔之前与皇帝建言了让被俘吴兵屯田之事,在与陆逊沟通了吴国屯田的种种政策之后,也因此定了腹稿,来寻皇帝陈述一二。 对待政事,皇帝总是会耐心听下去的。而当刘晔说完屯田之事的计划后,皇帝并没即刻给出答复,反倒是和刘晔说要先论功。 刘晔拱手问道:“陛下,按照以往武帝和文帝的惯例,战后论功应该回到都城再论,而现在在寿春就定下功劳,是不是有些仓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