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在另一侧也笑着说道:“大司马这是许久未见陛下了,想念的紧啊。陛下此次急行军,仅仅十五日就从洛阳到了寿春,一路上车马劳顿,着实是辛苦了些。” 曹睿说道:“朕没有车马劳顿,一路上只是骑马而已,并未乘车。” “朕要是说,比起乘车,朕骑马更轻松些,大将军会信吗?” “哈哈哈哈。”曹真大笑:“臣也是如此认为的,臣昔日征羌胡的时候,曾经急行军一日夜两百六十里,在马上困得几乎都要睡着了,但是马有灵性,坐于马背之上反而舒服。” 曹睿点了点头:“随着马的起伏自然晃动,这样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不会觉得太累。这也许就是配合无间吧。” 几人闲聊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可以看到淮水了。淮水上往来船只东西航行颇为热闹,目之可及的地方都立满了营寨。 曹休在马上拱手问道:“陛下弓马骑射尽皆娴熟,这个臣乃是知道的。臣只是担忧在野外宿营行军,怕伤了陛下的身体。” 曹睿回答道:“朕生在邺城,长在洛阳,还真是第一次远途行军这么远。从洛阳出关到了陈留,再过陈留一路向南。谯县也好、寿春也罢,都与洛阳风景并不相同。” 曹休点头:“这是自然,和洛阳比起来,寿春此地即使冬天还是略显潮湿,并不十分宜居。不过陛下为何不在谯县修整两日呢?” 曹睿笑着说道:“朕当然可以修整两日,让大司马等两日倒也无妨。不过此地陆续汇集来的十余万人,也要让他们一并等朕吗?” “人吃马嚼,每日都在消耗着大魏的国力。朕还是抓紧赶到寿春才对。” “陛下仁德。”曹休和曹真双双说道。 曹睿问道:“大司马,此地粮草集结的如何了?” 曹休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回禀陛下,臣这次不仅从兖州、青州、徐州、豫州这四个州征调粮草,连冀州的粮草也征调了些,此时应该还在路上。” “若依照十五万人计算,可以至少维持三月之久。” 曹睿听闻微微皱起眉头:“若是超过了三月,又当如何呢?” 曹休解释道:“司州、冀州两地乃是粮草最多的地方。此次征发的不多,若还是缺粮,就提前些从司州、冀州征粮就是了。中原各地连续三年都是大熟,粮草并不用过多忧虑。” “运粮的车辆呢?”曹睿又问。 曹休继续回答道:“牛车、马车、骡驴车超过两万辆,运输起来也并无大碍。” 曹睿轻轻吸了口气:“朕一路上最为关心的就是粮草后勤。若粮草后勤无忧,朕也无忧了。” 曹休笑着说道:“陛下代天征伐,本就不需要担忧什么。” “陛下,臣十一月初时,本想集结数万军队就够了。但到了上月月底,臣得到消息数州的军队都要到寿春来,免不得也有些顾虑。” “如今已是十五万军队在此了,陛下不妨给臣交个底,此次想要打到哪里?” 曹睿沉默片刻说道:“此事其实也并非朕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寿春集结了十五万军队,加上荆州的襄阳江夏一带,已经实打实的有二十万人了。” “一则是借着周鲂的诈降,试试最多能不能从皖城推到皖口。” “二则是借着皖城附近吸引兵力,再碰一碰濡须。” 曹真此时插话问道:“陛下是想两个都要,还是只要一个呢?” 曹睿想了想回答道:“朕自然是想两个都要,从而全据江北的。但还是要看时势的,皖口或者濡须口,二者若能占据一个,朕此次也算是没白来了。” 几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浮桥旁边。 曹休在前面引着:“臣命人在淮水两岸架了浮桥,若是有船经过,就将中间的部分断开,待船过后再行合上,算得上是水陆两便了。” 曹睿点了点头,驱马踏上了淮水浮桥。寿春城就在淮水边上,宽阔的淮水作为护城河的一边,给寿春城平添了几分壮丽之感。 就在快要下桥之时,曹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笑着向身边的两位曹氏重臣问道:“若朕没有记错,袁术袁公路曾经在此地称帝吧?” 曹休笑着说道:“袁术猖狂于时、妄自尊立,没有丝毫德行,他在此处称帝,算得上是寿春倒霉了。” 曹睿点了点头:“朕记得对袁术有什么‘冢中枯骨’之辞,是谁说的来着?” 曹休和曹真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身后传来了司马懿慢悠悠的声音:“‘冢中枯骨’此言乃是孔融孔文举说的。” 前面的曹睿、曹休、曹真三人闻言纷纷回头。 曹睿看了司马懿一眼之后说道:“袁绍、袁术他们袁家,全靠这个四世三公名头了。大将军、大司马,你们身后的司马公如今也是三公了,还不祝贺一番?” 曹休也是上下打量了司马懿一番,随即拱手说道:“在下曹文烈,恭祝司马公一世三公。” 司马懿坐在马上几乎要把白眼翻出来了,连忙拱手说道:“陛下,大司马,还请不要取笑于臣了。” 本来没有发笑的曹睿,此时竟也一下子笑出声来:“哪里有取笑之意?朕此次南巡,正是要借司马公智力。” 司马懿轻咳一声拱了拱手,并未说话。 曹睿问道:“袁术是怎么死的来着?” 曹休想了想说道:“臣记得是武帝遣刘备、朱灵前往讨伐的。袁术死了之后,他的儿子和女儿,后来流落到了江东。” 曹睿听到这里打断了曹休的话:“袁术还有后人?这两人现在还在江东吗?” 曹休回答道:“这两人现在应该还在江东。臣听东吴降人说过,袁术之女被聘为孙权的夫人,袁术儿子袁燿做了东吴的郎中。” 曹睿听闻此事嗤笑道:“袁术这种人的女儿,孙权都在后宫留着?四世三公的名头真的好用,袁氏女还真是贵重。” 曹休也笑着答道:“东吴鼠辈,也只能与袁术沆瀣一气了。昔日孙策脱离袁术与其为敌,二者之间已是仇人了。孙权又纳了袁氏女,臣属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几人骑马走进城门,寿春城的形制比谯县要大了一圈。曹休说道:“臣已为陛下将刺史府改为了行宫,还请陛下入行宫居住。” 曹睿说道:“朕在寿春又不常驻,大司马此举岂不是浪费了?” 曹休正色道:“臣并未扩建许多。更何况陛下乃是天子富有四海,区区行宫又何足挂齿呢?” 曹睿微微摇头:“朕这次就不说什么了,下不为例。” 曹休笑着点了点头:“陛下先入行宫休息一阵?” 曹睿想了想说道:“也好,让前往迎接的官员们都各自回营吧。明早朕于寿春城中,与两千石以上的官员朝会。” 曹休连连称是,正要调转马头回身安排之时,曹睿又叫住了曹休:“大司马随后来行宫,朕与你有话要说。” 曹休在马上行了一礼,随即向后驰去了。 曹睿又看向司马懿:“司空、侍中以及中护军,也一并随朕前来。” 司马懿也拱手应下,回头看到了身后的四名侍中,但司马懿没见到中护军蒋济的身影,身边又没有传令兵,四名侍中又都是内官,司马懿只好自己骑马随在曹休之后,亲自去找蒋济了。 此时则由曹真引着皇帝前行。 曹睿到了行宫门口,左右打量了一下之后,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曹休并没说错,这个行宫还真未扩建许多,分明就是将原本的刺史府换了个装扮而已。墙和门楣高了些,从敞开的大门看进去,也看不到什么奢华的布置。 大司马为人的确简朴啊,曹睿在心中感叹道。 曹真在行宫门口翻身下马,随即抬手就要牵着皇帝的马向内走去。曹真乃是大将军,让大将军来牵马?就算曹真自己不在意,此时若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自己这个皇帝刻薄。 曹睿也随即下马,握了握曹真的手说道:“大将军同朕一起进去吧。” 曹真应声说道:“臣当为陛下开路才是。” …… 曹睿在堂中刚坐下歇息,曹真就递过来两封文书:“陛下请看,这是豫州刺史贾逵的两封上表。” 贾逵?他不是被曹休派去修筑工事了吗?上表又是为何? 曹睿拆开这两封文书。细细看过两遍之后之后,曹睿没有作声,而是将文书直接轻轻的放在了桌角。 曹真看到皇帝的面色不对,出言问道:“陛下,可是贾逵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曹睿说道:“倒也称不上是什么大的状况,只不过贾逵在无强口附近,发现附近有吴兵的踪迹,大概有百人。” 曹真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吴兵从南来,还是从东来?” 曹睿回应道:“按贾逵所说,吴兵从东而来,大约猜测是从濡须坞的方向。” 曹真久在军旅,根据斥候消息判断形势的事情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濡须坞吗?既然如此,周鲂此人绝对是诈降了,濡须的守军恐怕也已经开始调度,只不过不清楚是从东向西至无强口,还是经由江上到皖口。” 曹睿看向曹真:“朕早就说过周鲂是诈降了。如今看来,孙权也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了。待众人前来到齐,再一并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