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要怎么杀张翼,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暴怒中的曹睿,只想当面问清楚张翼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来谋刺? 曹睿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向右手边走了三步、来到了被三名虎士制住的张翼身前。 “张翼,广汉太守是吧?”曹睿叉着腰低头沉声问道:“你是如何敢谋刺朕的?嗯?” 被虎卫踩住脸的张翼无法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让他说!”曹睿怒眼看向张翼,挥手示意踩住张翼脸庞的虎卫挪开。 张翼啐了一口说不清是血还是唾液的红色东西出来,冷笑了两声说道:“曹贼!汝可知大汉还有忠臣乎?北伐中原、兴复汉室岂是空谈?益州自有义士!” 一旁的姜维急忙要上前堵住张翼的嘴,却被曹睿伸手拦住了,怒声说道:“让他说,朕倒是要看他能说些什么!” 张翼显然有些意外,但是他自知离死不远、不肯放过这一最后的开口机会,紧接着又骂道:“待到丞相率军平灭魏逆之后,必将诛杀尔等九族!曹贼,你引颈待戮吧!” “说来说去,多少年来还是这些话,张口曹贼闭口魏逆。”曹睿面色如冰霜一般看向张翼:“张翼,你在诸葛亮军中之时与朕做对,各为其主倒也无妨。” “可朕都准备要接纳你投降、继续任你为两千石了,你为何还要谋刺朕?你念刘备诸葛亮之恩,就不念朕不杀你之恩?” 张翼冷笑一声:“汉室煌煌四百年,你等魏贼如何懂得汉臣恩义?纵然我杀你不成,将来在史书上,也会如聂政、傅介子一般!” “愚昧!”曹睿嗤笑道:“所谓什么四百年大汉,你念得是哪个汉?桓帝的汉、灵帝的汉、弘农王刘辩的汉、还是山阳公刘协的汉?又或是冲帝、质帝这种小儿?这几个人有何恩情与你?” 曹睿左手伸出两根手指:“朕不与你说什么神器更易、天道轮转之理,也不与你说国家大政、民心向背,只告诉你两件事。” 张翼又欲喝骂,终于被旁边的姜维取布塞住了嘴、不得讲话。 “其一,朕告诉你,你做不成聂政、傅介子这些人。” 张翼瞪大了眼睛听着,曹睿面色冰冷的俯视着此人:“所谓舍生取义,要么是感恩怀德、投命献身也无悔恨,要么处于利害之时、非奋发搏命不能逆危亡之局。” “魏与蜀虽是敌国,但此刻你们在进犯朕的陇右,并非蜀国的危亡之时。刘备、诸葛亮等人对你的恩义,也不过是提携做官、升你位阶罢了。” “你要谋刺朕,无非是一心求死,以图虚名。与聂政、傅介子又如何能比?” “朕告诉你,史书上不会记载你只言片语,你犍为郡张氏一族,朕日后定会族灭之,以酬你今日之举!” 张翼挣扎着扭动着身体,呜呜的发出声响,不过在虎卫的压制之下,只能是徒劳罢了。 “第二件事。”曹睿目光中多了些蔑视之意:“桓范抓你之时,你不能秉持节义屈身受辱。朕要赦你之时,你枉顾朕对你的怜悯之恩。” “更何况,朕怎么不相信刘禅和诸葛亮会让你刺杀朕?” “非命而行,则义无所加、功无所立。你这种人,朕只当你失心疯了。” 张翼眼中的绝望之意愈来愈盛,不过此时的曹睿已经抬起头来,再不去看他了。 对于这种欲要谋刺自己之人,曹睿不仅要诛其人、更要诛其心。 “桓范。”曹睿深吸一口气,看向脸上流血不止的这位大魏中护军:“朕只当你是无心之失,但你将此人带到朕的面前、几乎酿成危局,也难逃失察之理,须要给朕一个说法。” 桓范此刻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臣实乃罪人,还请陛下诛臣以谢天下!” 曹睿平静说道:“安定郡太守空缺,你明早便赴临泾上任吧!” “不过,在你走之前,需你亲手行刑、替朕处置了此贼!非此不能泄朕之恨!” 两侧虎卫松开了桓范的双手,桓范当即跪倒:“臣领旨谢恩!陛下要如何处置此贼?” “司空!”曹睿转身,目光灼灼看向司马懿:“对于谋逆弑君之人,该当何刑?” 司马懿正色拱手道:“此罪当判大辟之刑!应当腰斩!” 曹睿毫不迟疑的点头说道:“拉出去,拖到门外即刻行刑。” 两名虎卫一左一右,如同拖拽一头死猪一般、将吓得浑身瘫软了的张翼拉了出去。 门外听候差遣的虎卫们,就在门外一丈处,临时搭建了一个刑台,又从仪仗中寻了一柄大斧,交至了桓范手中。 中护军是两千石、安定太守也是两千石。但一个在皇帝身边、总揽中军人事任免之大权。一个在偏僻的安定郡、紧挨着匈奴人的地方,还提的上多少前途? 桓范遭此波折,本就性格急躁的他、心中恨意更炽,接过大斧后,照着已经放上刑台、剥去上衣堵着嘴的张翼,毫不迟疑的就挥斧向腰间斩去。 一下、两下……足足砍了十七、八下,才完成行刑。 桓范完成行刑后,满身血渍、自顾自的走入门内,朝着皇帝躬身行礼后静立堂中。 门外的上一半张翼,还在呜咽着哀鸣。 曹睿默不作声、脸色铁青着坐在堂中,堂内众人亦是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门外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侍卫们先是拖走残躯、又取水清洗台阶、取土来重新垫着院子。 须臾过后,外面就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与往常全无异处。 曹睿这时方才长叹一声:“张翼要杀朕,那朕就杀他,也是应有之报。” “不过你们说,”曹睿哼笑一声:“刘备一党才入蜀几年?怎么就养出了这种人呢?” “司空,侍中,刘备是何时入蜀的?” 司马懿与陈矫喏喏着不敢搭话,只有杨阜奋力拱手回应道:“陛下,刘备建安十九年攻克成都,至今已有十三年了。” 曹睿说道:“十三年就有这种人为他赴死,若是二十年、三十年又该如何?到时朕平灭吴蜀还要多难?” 又是杨阜应道:“陛下持神器应时而动,不可设限。” 曹睿起身一甩袖子:“朕乏了,诸卿各自回去吧。伯约,随朕出去走一走。” “遵旨。”姜维随在皇帝身后,一并走了出去。 堂中司马懿与陈矫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临近年关了碰上这种事情,皇帝的心情定然已经极糟,却不知南边战事究竟怎样了。 …… 对于蜀军来说,如何能撤得好、撤得漂亮,成为当下蜀军最为关注的一件事情。 就在同一日、二十六日,得到诸葛亮撤军命令的赵云,白天就已经让士卒轮班休息。 入夜后,到了子时,赵云率麾下一万步卒乘夜悄悄出营,向南边上邽城处进发。 二十七日清早,赵云方才率部抵达上邽城外。待到中午、曹真率部抵达上邽之时,赵云已经沿着上邽通往西县之路,从容撤走了。 曹真共有一万五千骑,在新阳分走了典满的两千骑、在显亲留了五百骑。昨夜典满派人寻他之时,又将文钦的三千骑向西分派。 此刻的大将军曹真,身旁只有不到万骑的兵力,并无多余心思追赶赵云,而是火速赶到上邽城外。 郭淮每日都亲自守在城头上,组织防御的同时、如同闺中怨妇等待良人回返那般,张望着大魏援军的身影。 马蹄声渐渐从西传来,近万骑兵从西而来,郭淮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大魏的援军吗?”郭淮瞪大眼睛,指着西面的军阵、向身旁的鹿磐问道。 鹿磐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直接坐在地上笑道:“不是大魏骑兵、不是大魏援军还能是什么?天底下除了中军,哪里还有这种骑兵?” “如此骑兵,定然是援军到了。你看旗帜就知道了!” 曹真率骑军缓缓向东逼近上邽城,还剩一里远的时候,郭淮就单人独骑从西门驰出,举着自己的刺史印绶、直接寻到了位于军阵前面的曹真。 郭淮守城二十余日,压力和事务之繁琐,让这个一贯儒雅之将、也显得分外憔悴了许多。 “见过大将军。”郭淮坐在马上,咧嘴笑着看向曹真,笑着笑着眼里竟然泛了泪光。 “伯济辛苦!”曹真率先翻身下马,郭淮也反应过来、下马迎去。二人彼此对视许久,曹真拍着郭淮的手臂说道:“我就知道伯济在此、上邽定不容有失!” “城内如何了?” 郭淮答道:“上邽城还在大魏手中,我手中还有一千多能战之兵。” “那就好,那就好。”曹真心中感慨之时,连连说道:“伯济,走,一并进城!” 郭淮却出言问道:“大将军不问问属下蜀军去哪了?今日上午时分,有一支万人左右的蜀军从陇山道上归来,正向西县的方向去了。” “就在昨日,诸葛亮似乎携带许多民众从临渭的方向而来,一并向西县的方向回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