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之中,曹休见皇帝已经陆续给右将军朱盖、豫州刺史贾逵和辅国将军刘若都安排了任务,坐在位子上略显焦急。 大司马曹休此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此次南征的起因,本来就是周鲂给自己送了诈降书,按道理也是由自己这个都督扬州诸军事率军南下才是。 但随着时间逐渐向后推移,事态的发展也越来越大,超出了曹休的预料和掌控范围。 不仅来到寿春的军队数量越来越多,而后皇帝竟然亲自率五万中军南下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大部分军令都是通过自己这个大司马的名义下达各军的。但其中有多少是曹休自己的安排,曹休还是有数的。就连曹休自己,都在皇帝的大营之后做着皇帝传令的中间商。 与其说曹休想统兵,不如说曹休是想借领兵而立军功,从而凭借军功来向朝野、向众将打破自己这个大司马是凭姓曹、凭宗室之名而上任的流言蜚语。 曹休按捺不住,起身向皇帝拱手问道:“陛下,臣所率的三万骑军,又作如何安排呢?” 曹睿自然看到了曹休略显焦急的神情,也明白曹休想请战的意图。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曹睿都不想在此时放曹休出去单独向南领兵。 在原本的历史中,曹休在石亭遭遇陆逊率领的九万大军而战败,借贾逵极速救援之功而逃出生天,在当年就发病死去了。 要知道,曹休不仅仅是一个将领而已,更是作为曹氏与曹真并列、唯二可用的宗室大将。曹休若是不在了,宗室与士人在朝野间的平衡会极速打破。 虽然曹睿相信有了自己的存在,曹休并不太可能与历史上有同样的遭遇,也相信曹休能够保全。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避讳一二吧?就当是为了追求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也好。 曹睿看向曹休的眼睛,缓缓说道:“大司马,卿所部的三万骑军,不仅是我大魏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更是承担了我曹氏天下之重。” “如此重要的一支军队,不能在皖城这里的窄地和丘陵中与吴军的步兵对耗。除了大司马,这三万骑军交予任何人之手,朕都一定不会放心。” “大司马能理解朕的意思么?” 曹休也只是求战、请战,并不是说一定要违背皇帝的意思。从辽东到西凉,从幽州到扬州,曹魏偌大的国土上面,总共也就只有成建制的五万五千骑。 此刻的扬州,除了朱盖的一万骑、护卫皇帝的五千骑之外,剩下的三万骑都在自己手里了。这三万骑若有什么闪失,那就真会成了摇动了曹氏统治根基的大事。 曹休深吸一口气,随即向皇帝行礼:“陛下的苦心臣明白了。” 曹睿点了点头:“大司马的三万骑,乃是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要么在无强口大本营不动,要么就留在无强口到挂车中间的平原、或者皖城左近的决战之时再动。” “朕在此处的指挥调度,还是要依仗大司马来协助朕的。大司马就不要推辞了。” 曹休当然应承下来。 不过片刻之后,曹休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陛下,不如将臣的旗号送到朱盖处。吴兵本就不知道我大魏军力情况,说不定会让吴兵误判。 曹睿刚想点头,又侧过目光看向了司马懿和刘晔的方向。见两人都点头赞同之后,随即再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 随着元月五日深夜中,曹魏无强口和东吴皖城两处大营中不断发出的军令,魏、吴双方二十余万士卒的命运也随之转动起来。 六日清晨,朱盖刚刚在挂车的营中醒来之后,便得到了无强口处大司马曹休的军令,随着军令而来的,还有属于曹休自己的旗帜令号。 简单用了早饭之后,朱盖没有片刻犹豫,亲自率领了四千骑兵向西进发。 其实此时的右将军朱盖是颇有些有恃无恐之感的。无非就是因为自己所部皆是骑兵,而对面的吴兵只是步兵。 不管皖城的兵力有多少,两万三万也好、十万二十万也罢,皖城之兵再多也不过是步兵而已。从山脚延伸至丘陵,长度近九十里、宽度至少有六七里的平地,朱盖可以称得上是来去自如的。 真的如此。四条腿天生就比两条腿快,骑兵的优越之处并不在于长途行军跋涉的骑乘作用,而更在于其爆发力和速度,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极快的战术部署。 即使两侧有埋伏,最窄处也有六七里宽,如何能埋伏得了呢? 若是吴军手中的骑兵尽出,那就更好办了,简直是喜上加喜,直接将其就地绞杀了便是。 朱盖率领骑军已有二十年,他绝对不相信东吴的骑兵能胜过自己。 虽然非常自大,但事实确是如此。 数日之前,陆逊元月二日在潜口派潘璋率两千骑兵急速北上隔绝皖城以东时,搜集东吴全军方才抽出两千骑兵,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东吴本土并不产马,而吴军竭尽全力方才挤出的这两千骑,来源也是五花八门。 有从建安初年之后,孙策孙权陆续征战从各地获得的,也有荆州、扬州多年与蜀汉、曹魏交战中掳获的,还有从曹魏处光明正大取得的,甚至还有从辽东买来的。 说来也是有趣。 早在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欲使吕蒙攻荆州袭取关羽后路之时,就曾遣人往许昌汉廷和曹操处拜见。而东吴使者不仅仅是去完成外交任务,还买回来二百匹马,孙权大喜之下还给了使者赏赐。 而黄初三年,吴军在夷陵与蜀汉军队鏖战之时,曹丕就曾遣使来到东吴以示友好,还给孙权送了几十匹马。 最有意思的是,孙权为了买马,还曾经命船队沿海路北上,直至辽东的公孙康处。公孙康起初的确卖给了孙权数百匹战马,不过被曹魏在辽东的使者稍微一吓唬,就即可叫停了这种交易,并且斩杀了孙权的使者。 只能说现阶段的北方对战南方,除了地理、人口的优势之外,优良的战马这种战略资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方面。 六日清晨,近乎与朱盖同一时间,吴国的右部督、绥南将军全琮得了大都督陆逊的将令,率部两万列阵向东缓缓行去。 为首的乃是全琮自己的六千本部,四千九江兵在前、两千精锐部曲再后。 跟在全琮后面的是无难督陈表所领的一万人,按三千、三千、四千的阵型,由陈表自己和两位两千石领着。 而后则是贺达和朱据的各两千人。 全琮心中明白,虽然可以从昨夜的消息中得知,魏军的先头部队乃是骑兵。但骑兵数量、统兵将领、是否后续有步兵跟随,这些要点一概不知。 自然是以谨慎为要。 中午时分,全琮所部的两万步兵到了预订地点。如陆逊所言,此处从山脚下至丘陵共约八里宽。冬季水少,前方的小河水深也就不到膝盖,以此作为屏障恐怕起不到什么作用。 全琮时刻提防着魏军骑兵的到来,于是安排着一万两千人结成三个大阵,在小河后面沿河铺开列阵。 而剩余的八千人,则开始沿河立寨。 但往往越是不想遇到什么,想避免的事就会来得更快。 全琮刚刚将任务分配下去,之前行军之时向东边挂车方向派出的斥候就向营中疾驰过来。 自有亲卫将此事禀报全琮,全琮定睛向远处看去时,斥候前脚刚进营中,营中的众人就已经能听见细微而又低沉的马蹄声传来。一里多开外的地方,也渐渐出现了一片看也看不清的骑兵。 这斥候当真无用,消息传了和没传没什么两样。 全琮大急,连忙和亲卫下令,让三个四千人的大阵抓紧列好、让修筑营寨的八千人各自分部集结躲在阵后。 为时已晚。 小河乃是从西北往东南的方向流去。最靠左的一个尚未整备完毕的四千人的大阵,此时离山脚下还有二里多的位置。而此时准备背山立寨的近两千士卒,此时正玩命一般、散着阵型急速向离自己最近的大阵跑去。 骑兵面前,步兵若是失了阵势,几乎和送死无异。 朱盖亲自率军从北面吴军露出的缺口处渡河冲击,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吴军就在平地处丢了近千具尸体。 等到全琮最北面的大阵列阵完毕,开始喊着口号、敲着金鼓沿着河流方向向北行进之时,朱盖的四千骑早就后队变前队、已经冲回小河的东岸去了。 全琮不敢大意,急忙传令让大阵不得过河,并向位于最中间的本部靠拢。 奇怪的是,吴军在小河西侧急忙列阵,而东侧魏军就都坐于马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吴军列阵完毕,全然没有半点再过河的意思。 双方隔河对峙,全琮剩下的一万九千兵列阵完毕之后,对岸的曹军也没有半点动作。 直到过了一个半时辰之后,天色渐渐变晚、日头开始西下之时,一名使者单人单骑,缓缓走过小河,冲着全琮自己的大旗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