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全斌看着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的军器监官员气不打一处来。 某一刻甚至想立即让王都鸣滚蛋,让老实搞技术的冯田上来干监官算了。 不过身为职场老油条的他立即否决这种想法。 他自然可以简单粗暴让冯田上位,但这样军器监所有人都会和他难以相处,以后做什么事必会处处掣肘。 想了想,郭天子还是压住怒火,只施加惩戒。 “王都鸣,你这个监官很令朕失望,明天起你去干主簿吧。”郭天子直接道:“我会通知宰相那边,以后再不务实事而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们一个个全回去种田。” “诺!”官员们连连答应,擦去额头汗水。 把首官连降三级,理论上就该由少卿冯田管事,但郭天子也没提拔他,只是单纯的表示惩戒王都鸣,这件事和冯田无关。 来自同僚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之所以亲自来军器监,是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赌,也要出兵青塘。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必须提前开始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器监是其中关键一环。 他希望的是军器监能量产甲胄兵器,而不是做出浮夸精致的几件甲胄,那根本改变不了战争的格局。 青塘、西夏、大理、契丹,他们群敌环伺,必须重视甲胄兵器的生产。 郭天子甚至想过让他们试着生产板甲看看。 不是说提高防御什么的,以现在的冶金技术,必然扎甲更加坚固。 但简易板甲只保护身体躯干使用,理论上要比复杂的扎甲容易生产,如果利用水力锻造直接成型能批量生产。 如今需要的是规模,而非质量。 用模具铸造,更能提高生产效率。 这是另一个地理导致的问题,因为中国境内的铁矿大多数纯度都不高,这在高度发达的工业时代不是好事,在当下却是好事。 含杂质的铁熔点更低,更容易融化,容易用磨具铸造成型。 当天郭天子发火让军器监上下战战兢兢。 从军器监回来,郭天子立即令知制诰拟旨,随后送中书门下,下令贬军器监首官王都鸣为军器监主簿。 并让冯田找几个技术高超的工匠来,试试水力锻锤的方案。 ...... 接下来几天,一切照常,郭天子会见了几个皇室成员。 正月十八,郭天子带着东西班禁军外巡,一路到黄河边上。 波光粼粼的涛涛黄河上已经有些小船冒着少许浮冰的危险开始唱着渔歌摆渡行人。 郭全斌下马,用冰冷的河水洗手,看着宽阔的大河,第一次感受到自然的力量。 当寒冬来临,这汹涌难以阻挡,随便泛滥就能淹没沿岸州县,使百万人流离失所的大河,在寒冬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会被冻结。 一旦黄河冻结,大梁北面就将毫无屏障,掌控燕山关隘的契丹骑兵部队,从华北平原驰骋而下,绕过北面平原上的城寨,渡过冰封的黄河,数日就能直抵大梁城下。 这就是这个国家天生的致命缺陷啊。 “官家,风太大了。”林兴上前提醒。 郭天子点头,披上斗篷,好奇问:“你读过书吗?” 林兴点头:“好教官家知道,读过一点,但也不多,略懂皮毛而已。” “你觉得我们还能如汉唐那样,再次兵入北方的草原吗。”钟行问。 “官家的问题太大,我哪里懂。”林兴没有正面回答。 钟行道:“随便说说看。” 林兴犹豫一下,低头说:“官家,这是人人都想的事,我看很难,如果可以的话太祖太宗皇帝早就做成了。” 说完他抬头看一眼,发现郭天子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只是大多数人的想法,这件事从当下去看,即便普通人也觉得太难。 郭天子心里也没底,不过就历史而言,不少事在事前去看都是难如登天,关键在于决心和长远的坚持,特别身为高级领导人,如果没有长期的规划和信念,对于一个群体来说是灾难性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干好,心里就如这滔滔黄河一样,汹涌澎湃,却看不见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自己安排一个长远的目标,让自己步步为营,不乱阵脚,哪怕做不到雄才大略,至少也不能害人不是。 普通人害人,在穷凶极恶,害个百十人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 天子害人,那随随便便都能害死千万生民的,何况是他这样半道出家的天子,更是必须慎之又慎。 这是他时常睡不好的主要原因,这可不是一般的压力,而是天压下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郭天子嘟囔了一句,捡起河边石子丢到河中,溅射一朵浪花,像是安慰自己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步步来吧。” 过了一会儿,一艘小船靠岸,船夫是皮肤黝黑的干瘦老人,看起来五六十岁,郭全斌走过去搭话。 “老人家,天还这么冷就开始跑船了。” 船夫见他身边跟着的禁军士兵,挤出笑容说:“官人不知道我们这些下人苦处,天再冷也好过饿死,家里几口人还等着吃饭呢。” “你们家里没地吗?不去种地。”郭天子才问出这句话立即觉得自己愚蠢。 “官人说笑了,照你说的,我哪会来这摇床。”老人尴尬,目光闪烁说。 郭天子点头,“是啊。” 他把一些事当成理所当然,后世他是农村的孩子,村子里家家有一片田地,而且从他很小时就免除农业税。 现在大多数土地都在地主手中,而且无论有没有土地,都需要缴纳人头税的,还有另外的各种赋税,大多数人活着就已经很艰难。 “老人家,每天要干多久?”郭天子问。 “每天就休息三个时辰,天不亮我就起来,晚上一直要到子时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冰封河面那几天,我天天都在河面上。”老人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讲述他艰辛的生活,脸上笑容没消失过。 “晚上还有人过河?” “有嘞,还不少,都是匆匆赶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