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 是王阳明提出的,有别于程朱理学,先知行后的思想。 前者对后者来说,可是巨大的超越。 其实也就是朱安宁在做饭时随便说的而已。 哪知道说者无意,那是听者有心啊。 刘畾,刘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文人。 他们不仅能得到刘伯温毫无保留的培养,更是能进入文华殿和那群皇子一起念书的有才之人。 当然李景隆其实也是,只不过现在他的目光全在鱼和肉上了。 “朱哥好刀工啊,怎么这鱼和肉都片得这么细啊,难道是辣椒炒肉之外,还有辣椒炒鱼这种吃法?!” 我们的战神同志,目前只对吃的有兴趣。 “什么辣椒炒鱼啊,这鱼都片那么薄了,一下锅去炒不稀碎啊,你爱吃猫食?你爱吃我炒给你。”朱安宁嘿嘿笑着,也没管那两兄弟已经陷入了沉思。 他就是还在那和李景隆贫。 “啊?碎了我吃个什么味啊,又不是鱼羹,还是说辣椒做的汤也能喝?” “你要吃辣椒汤……我就给你做……” “那朱哥你呢?” “我一般是没有这么变态的……辣椒汤这种东西不适合我” “……” 砧板旁边的朱安宁,噎的李景隆是无话可说。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一边的刘廌在那对着刘畾在那神神叨叨。 “那知先行后,是不正确的么?义理不明,如何践履!”魔怔了般的刘廌,大声喊了出来。 把拿着刀的朱安宁吓了一跳。 “嚯……你们在聊什么?”他其实没怎么听清刘廌的话语。 “先生,我们对知行合一这个说法,有些问题想请教您。”稍微清醒点的刘畾,对朱安宁行了个礼。 那是规规矩矩的弟子礼。 朱安宁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到。 但是李景隆却是全看在了眼里。 我了个乖乖,这两兄弟,平时连翰林院的那些人都看不起,也就勉强服一服宋濂之类大儒而已。 怎么今儿一个癫癫的,一个都执弟子礼了。 刘廌也是回过了味来,和刘畾一起看向了朱安宁。 就如刘廌刚才所说,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义理辨明,方可践履。 “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最后才是笃行!”刘廌也是目光坚定了起来。 没错,这才是是对的! 要不是朱安宁还举着刀,两个小伙子怕不是都要冲到朱安宁跟前来发问了。 听着两小子的发言,朱安宁是直接笑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两人说错了。 而是朱安宁想起了自己大四那年考研失败的经历。 考研政治,可不是一门容易高分的科目啊。 虽然自己最后考研失败了。 但是这考研政治可不是白背的啊,你这两地主家的傻儿子真的要和我辨? “先生何故发笑。” “我想起了好笑的事情而已……” “那先生请解释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最后才是笃行,有什么问题?” “我没说有问题啊。” “那……”刘廌和刘畾,都是憋足了劲,想要和朱安宁辩到底的。 反正这两人的爷爷就是杠精头子……御史中丞兼太史令…… 结果还没开杠,朱安宁就一手太极把他们给整懵了。 “那先知行后,方可践履,也没问题?” “我也没说有问题啊。” 朱安宁已经整备好那些肉和鱼片,他拿出两个大碗,打上了点玉米淀粉,顺便码了下底味。 说话,并没有耽误,朱安宁做饭。 今天可是六人份呢,做少了,就不够吃了啊。 他看着眼前两个已经发蒙的兄弟,只觉得真是社会阅历少,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对错啊。 “中庸说的没错,程朱说的没错,当然,我说的知行合一,更没有错,你们听好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需求,甚至是不同年龄有不同年龄的需求,你还未获得足够多知识的时候,那就应该多思考,因为你做选择,容易犯错,你不知道世界之大,人心之险恶。对不对?” 朱安宁抬起刀,开始拍姜蒜。 配合他的话语,竟然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就跟打拍子似的。 “然后你们长大了,懂了更多的道理,学会了更多的知识,甚至连人都变得有城府了,那你还在那里踌躇不前地思考,不去践行,那不也是白白浪费时间么?” 啪!啪!的声音还在继续,朱安宁他准备做的是酸菜鱼和水煮肉,这两道菜他有现成的料理包,但是一些小料,还是得自己准备下的。 他说得很快,而刘廌刘畾本就是聪慧之人,听完后,就陷入了沉思。 见两人没有回答自己。 朱安宁也是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往大里说也一样的,你用周礼,甚至是唐律,能符合我们现在的要求么?能适应我们时代的发展么?” “时代的发展?” “啊,对不起,这个词说法可能比较新颖……” “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能理解就行……”朱安宁轻咳了两声:“朝代是往前走的,汉没了,唐没了,宋也没了啊,所以季畾,季廌啊,你们听好了,没有什么说法是,永远正确的啊。如果他们绝对正确,又为何会亡了呢?” 辩证法加唯物史观。 颠扑不破的真理…… 用来和两小孩唠嗑,会不会有点蚊子打大炮的感觉啊? 朱安宁说完最后一段话,笑着摇了摇头。 他开始专心地备料。 “那知行合一也是错的?”刘廌好像理解了些。 他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不适应这个时代,那么他就是错的。” 朱安宁给了个超级神棍的回答。 “那,我们该如何辨别大家说的是错还是对呢?”刘畾也皱着眉头,加入了追问的阵容之中。 一边的李景隆也不是什么不学无术之辈。 只是读书确实是比不过这刘家两兄弟,所以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在听。 “回到我最初说的事情上,世人都说民为贵,当真正去践行的人,又有几何?所以啊,不要听读书人说了什么,他们满腹经纶,那都是道理,且都是好有道理呢。你得看,看他们做了什么。这才叫知行合一,不是先后的问题,是这人的知,能否和他的行,相匹配的问题。” 要说辨经,辨论,十个朱安宁捆起来,可能都不是刘畾刘廌这两兄弟的对手。 奈何…… 阳明先生的理论可是太扎实了啊。 朱安宁也没有去扯那些过于文绉绉的内容。 他就是一把屠刀,一块砧板,慢慢悠悠地讲了些自己的理解。 此刻的朱安宁,在刘畾刘廌心中,形象已经高大了很多…… 怪不得爷爷对他这么推崇。 于是两人憋红了脸,那是激动的表情。 这朱先生,不比殿里那些酸儒讲的东西有意思多了么!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求学啊! 刘廌也没和其他几个人打招呼,他迅速冲回了房间了。 不消多久,便拎着笔墨纸砚又冲了出来。 “弟,给我磨墨!我要把先生的话记下来”他大喊了一声,那刘畾也是连忙应承。 “好。” 于是院里的情况变得荒谬了起来。 一边是烟熏火燎的烟火气。 一边,却是舞文弄墨的书生气。 我的话有什么好记啊…… 朱安宁是真的有些大无语,只觉得你们真的那么爱记的话,车里的笔记本电脑里还有毛选呢……以及以前考研留下的政治资料。 随便掏点出来,估计都是超越时代的理论…… 李景隆呢,却也是纠结了起来。 因为朱安宁炒菜爆锅炒酸菜的味道是真好闻啊! 而另一边那刘家兄弟记的内容,估计就是朱哥方才说的话,他也是想记下来的。 往左还是往右,这是个问题。 只是,很快就不用纠结了。 因为外出带农民干农活的朱棣和朱橚回来了。 推门而入的朱棣,那喜悦的表情是掩盖不住的。 “朱哥朱哥,我方才在外面就闻到了,这香味不一般啊!总之今儿不是鸡蛋面了吧!” 大嗓门加一身泥,朱棣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朱安宁身边。 他也没管刘廌和刘畾在那写写画画些什么,吃!吃东西才是正事。 而朱橚,却也在进门的瞬间,看到了这迥然不同的光景。 只是,他选择的是去看刘畾和刘廌…… 这一看不要紧,很快朱橚也沉了进去。 三人像魔怔了似的在那念朱安宁说过的话。 这是什么xj场景么? 有点哈人啊。 朱安宁是真的哭笑不得。 幸好朱棣还是个正常人,朱安宁觉得地主家的儿子就该这样,打架够勇,干活够狠才对啊…… 这边这几个非正常地主家儿子是个什么情况啊…… “今儿给你们尝尝我最爱的两道菜,之前一直没时间整这大菜,今儿终于是闲些了。” “什么菜啊。” “酸菜鱼,水煮肉!!!” “酸菜?朱哥你说的是北方那边的酸白菜?” “呃,不是,反正一会你吃就多了。” “另外肉水煮有什么好吃的……连我都会做。” 朱棣本来是满心欢喜的,但是听完朱安宁报菜名,那表情是一下就变了。 这两菜名,怎么听着都不太对劲啊。 只是锅确实是好香…… “哎呀你吃就对了,我煮过不好吃的东西给你?” “有……鸡蛋面……” “呃……那也不是不好吃啊,只是你吃腻了而已,反正这次的一定好吃!别跟我贫了,去把碗筷什么的洗出来,然后给我打打下手,剁碎这些蒜。” 朱安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却也让朱棣乐了起来,朱哥保证了好吃,那自己就安心了,至于洗碗剁碎之类的工作,那是小事情。 朱棣连忙应承了一声,然后跑到墙角去,把农具放好。 此时他也是终于注意到了在那边舞文弄墨的几人。 便也是凑了过去。 这一凑不要紧。 他也沉了进去。 朱元璋的老大是生得很有水平的,可惜老二老三都不大顶,而老四呢,那真就是能文能武了。 所以朱棣看懂了刘廌刘畾写的那些字句。 他由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惊讶。 身体的姿势,也是从随时准备跑开,变成了扶膝细看。 于是,朱安宁失去了他的帮厨。 “诶!小周,小燕!我靠你们……” 朱安宁终于也是回头看到了那一群人……那是真的有点眼前一黑的感觉。 神经病啊! 自己随口说了几句话,你们就蹲在那里哼哧哼哧地研究…… 还没个人过来帮自己忙。 喊了几声朱棣,都没有回应的朱安宁,只能继续像刚才那样一边起锅,一边备料。 正午的阳光很是炽热。 所幸他们所处的都是树下。 当那鱼和肉,都已经出锅之时。 奋笔疾书的刘廌,也写下了最后一个字。 “先生所言甚是啊!所言甚是啊!”他激动地举起了纸张。 几个年轻人也顺子他的手,抬起了头来。 都是在思考那些字句的深意。 那时越想越有意思。 知行合一……知行合一…… 几个人都在那神经似地念叨着。 而此时,朱安宁也准备好了炝锅的热油。 灵魂浇给!这才是水煮鱼和酸菜鱼的精华。 在高温热油的刺激之下。 那股异香很快就弥散到了整个院子里。 那几个年轻人,也终于从文中抽身,看向了那两大盆菜。 “这就是水煮肉,酸菜鱼?!”朱棣那是一个箭步就从刘廌那边跨了回来:“朱哥,我还没帮你剁蒜呢。” “剁什么,我都做完了还剁,赶紧给我盛饭去,你们几个也是,别盯着几句话在那看了,吃饭吃饭。” “是的先生。” 令朱安宁没想到的是,几人都已经把朱哥称呼,换成了先生…… 当然,大大咧咧的朱棣,还是朱哥朱哥叫个不停。 几人都是辛劳了一早上的,那肚子其实早已饿极。 现在又闻到这异香。 哪还忍得住。 于是,都迈开了脚步,主动地凑到了朱棣那边,想帮忙盛饭。 朱安宁则走到了院子的水缸旁,舀起了点水。 洗了洗手和脸的油污,川菜是香,就是油大。 他看向了正在盛饭的刘廌和刘畾两兄弟,突然,萌生了个有意思的想法。 “季廌季畾,过些时日,永乐庄说不定要办乡学了啊,你们能教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