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完。 朱安宁没有去点卯,朱标也没有去上朝。 他们是直接开院门就跑向那田地。 同时和他们一起过去看的还有朱棣等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是起得比农夫们还早。 秋季山上的叶子早已泛黄。 还未冷到打霜的日子里,朱安宁是跑得有些气喘。 空气微凉,心可不能凉。 他懒得再绕那破田埂,是直接跳过了水渠。 来到了昨日喷洒波尔多液的地方。 那些叶片挂着水珠的叶片,很是耐看。 也很是好看。 能看得人心情愉悦。 波尔多液不是神药,它不能一下就把叶片重新变回绿色。 但是,即便叶片还是发黄,朱安宁也能看出。 病斑在缩小,在消失,在狗带。 这让他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有管露水,没有管泥泞,是直接躺到了田边的草堆里。 深呼吸着。 他也看到了朱标的笑脸,朱棣的笑脸,还有朱橚刘廌刘畾等人的。 “真有用!” “有用!” “朱哥,这稻瘟就搞定了?” 几人是欢喜得快要跳起来。 即便是朱标作为太子,他也是笑得露出了两排大牙。 他径直走到朱安宁面前,直接锤了一拳那草堆里的人儿,大笑了起来。 “成了!接下来就是配到各地去了?” “对!!!” 朱安宁一个翻身,开始转身,往永乐庄主街道的方向跑去。 “你去干嘛?” “我去找成梁,召集青壮!” 朱安宁撂下话语,是又奔跑了起来。 风依旧凉,人却已经是热了起来。 ———————————— “你们,都要弹劾朱安宁?”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 下面跪了一群人,朱元璋是辨别清楚了每一个人的身份。 淮西……勋贵……文官也混了不少。 倒了胡惟庸,整了郭桓一案,还是有人不满的。 只不过这份不满,是压抑到现在,才爆发出来罢了。 而这爆发的宣泄口,正是朱安宁。 跪在靠前的位置的毛骧,是把手中的证供,递给了朱元璋的贴身太监。 这里有部分,是朱元璋看过的,有些,是没看过的。 内容都大同小异。 都是说用了朱安宁的肥料,这就发稻瘟了,绝对是有问题之类的巴拉巴拉。 毛骧知道,虽然内容一样,但是说的人越多越好。 越多,分量就越重。 老朱还是会悯农的。 这是朝野的共识。 在毛骧递上证供那一瞬间,后方几个文官是开始了念檄文。 “陛下,司天监曾言,氐土貉之光华闪烁,农田灾殃之虞,有灾星,那如今看来,这灾星不是显而易见么?正是那朱安宁啊。” “对啊,我大明江南一带,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这般大规模的稻瘟,现在他开始卖那肥料,稻瘟就出来了,这是天降噩兆!” “正是!” “正是!” 跪在地上的一堆人开始附和。 朱元璋看了几眼,是没有回应。 他是接过了毛骧递上来的口供,似在看,却也是在观察六部和御史台。 过了不知多久,下面的人都跪得有些发麻的时候。 啪地一声。 老朱合起了那口供,然后瞄向了安然。 “风言收集,遇事弹劾,应当是你御史台的事,今儿怎么?你们没话说?”老朱是直接点了点安然,又指了指他身后那一群御史。 只见那些御史,是骚动了一会。 但是却被安然挥手按压了下去。 他直接走出了队列。 “陛下,御史台只知起了稻瘟,不知朱大人何错之有。” “六部呢?你们这些代尚书,没话说?” “我等皆不知朱大人何错之有。” 六部和御史台,团结得有些令人讶异。 让毛骧是突然警醒了起来。 他是知道朱安宁明明才和六部以及御史台爆发骂战来着。 怎么会突然这么团结? 这个情况是连老朱都有些惊讶,只不过,他依旧是没有展露任何表情。 沉默了片刻,老朱是大概想通了这其中的逻辑。 跪在地上的大多都是勋贵,文官也多是以前和胡惟庸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 这番攻讦朱安宁,可能被非淮西派的文官们定义为了,一种党争。 自然就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 果然,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句话朱安宁还真是说对了。 老朱看着下面两拨人,是仍旧没回话。 他在等,他在等郊外的一个消息。 他需要知道更具体的情况,才能给某个人下定义。 他是罪人,还是一个将功补过的人。 大殿就这般安静了下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有个侍卫匆忙跑进来,朱元璋认得出,那是昨晚他让留在永乐庄的亲卫之一。 那侍卫通报了一声。 在一众朝官们惊讶的眼神中,冲到了朱元璋的身边,是耳语了一阵。 大殿的气氛有些诡异。 大家都不知道,这侍卫从何而来,又是为何事。 气氛却依旧是紧张了起来。 只见那侍卫是说了一阵,才退到一边。 而朱元璋,却已经是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龙椅。 面色潮红,明显是有些激动。 他站了起来。 走到了高台边缘,看向了下方的众官。 “你们弹劾朱安宁,说他致应天府六县生了这稻瘟对吧。” “你们这边,则说并不知朱安宁何错之有,对吧。” 老朱看了看中间,又看了看两边。 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朱安宁错了就是错了,他早已上书认罪,道明了稻瘟的原因,咱呢,也不是什么暴君,自然也给了他一个机会将功补过,他很珍惜这个机会啊。” 老朱在那缓缓地说着。 却已经是让毛骧背脊发凉。 稻瘟,还能补救? 这是什么闻所未闻的梦话么? 难道这次自己纠集了那么多人,还是动不了那朱安宁一点? 为何这人能在陛下心中如此重要!!! 毛骧咬牙,继续跪在了那里,却是,已经无话可说。 而安然那一边,也是松了口气。 说什么不知道朱安宁何罪之有,也是他们非淮西文臣们心照不宣的屁话。 昨日下午开始,整个应天府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他们又不是耳背。 哪能不知道。 他们只不过是赌朱安宁能大步跨过这事罢了。 于是,安然也带着文官们,呼啦啦跪了一圈。 “是臣,失察了!” 既然朱安宁有罪,那自己没有带着御史台弹劾,那肯定是要认错的。 安然,也是,很好地展露了自己的政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