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祚传承两百余载,如此长的统治周期下,不管出现任何事,都不是那么离奇的,朱由校想在这等国情下,做成他想做的事,就必然要另辟蹊径才行。 动荡,或许会带来变数。 而对传承已久的国朝而言,最不希望有的就是变数。 变数,往往意味着失控。 可从御极登基之初,在京干预了辽东,继而引发一系列变数,让朱由校明白一点,或许这能为大明抢来宝贵的时间! 相较于直隶松江府的热火朝天,南京,这座大明在南的政治腹心,却呈现另一种态势。 南京城。 某处府邸。 “方厂公,崔呈秀领廉政院全体离浙,赶来南京一事,您事先不可能不知情吧?”应天巡抚梁廷栋眉头微蹙,看着身穿便服的方正化,语气低沉道。 “今下的南直隶趋稳,不再像过去那样因乱而变,可廉政院这一来南京的消息,已然叫有些地方出现状况了。” “梁抚台这是何意?” 方正化眉头微挑,嘴角露出淡淡笑意,看向梁廷栋道:“你是想说咱家,以内官身份私结外朝大臣,想……” “方厂公,本抚断无此意。” 梁廷栋忙开口道。 这话可不能乱讲。 要真是这样,那他私下请方正化一叙,这又算什么? “那梁抚台是何意?” 方正化不急不躁道:“驻浙的廉政院,是来南京,是归京城,这跟咱家有何关系?咱家是提督西缉事厂,奉旨南下暂管操江,咱家可不是廉政院的廉宪。” 梁廷栋一时无言。 别看方正化如此,但梁廷栋却一点都不敢小觑这位,从浙江出现倭乱,继而导致东南诸省出现变动,眼前这位在南京,在南直隶,在长江沿途可干了不少大事。 这前前后后西厂抓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那根本连数都数不过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使得很多地方聊起南京,聊起南直隶,聊的最多的就是这位。 整饬操江期间,与南京留守勋贵有关的武将,几乎叫西缉事厂的人全抓了,尤其是徐弘基他们被召去京城后,西缉事厂的人,去抓操江武将那叫一个动作迅速。 而在这期间,西缉事厂还延伸到长江走私,这又抓了一批,而负责此事的,是以孝陵卫为首的军队,就因为这一变动,使得南直隶引发一场变动。 涉及官田侵占、织造挪占的一系列案情,这前后就根本没有停过,连带着一批批群体被逮捕处决。 折腾如此多的事,让南直隶的秩序异常复杂,这可把梁廷栋给坑惨了,就为了解决这些事情,从他赴任应天巡抚以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可对于以上事宜,梁廷栋除了设法维稳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方正化干的事情,那都是奉旨行事。 关键是南京及南直隶治下改变,梁廷栋全都看在眼里,操江不似先前那样糜烂,所查侵占官田悉数归各地实控,在南京的太监宦官群体被约束,南京的那套内廷体系被取缔,而最重要的是以织造为首的产业,从过去的太监、官吏分掌模式,在悄然间变成了少府有司实控起来…… 梁廷栋知道自己压力极大,但他也知方正化的压力,可远比他要大的太多了。 别的不说。 就在南直隶筹设的赈灾、应急联合分司,在南直隶各地筹建的赈济大营,聚拢着数不清的灾民,流民,不管这部分群体,是安置到南直隶各地少府有司产业,亦或是转运到直隶松江府去,这都是西缉事厂兜底负责的,关键是该联合分司的一应耗费,全都由西缉事厂负责解决。 这部分钱粮开支,靠的就是西缉事厂不断查抄。 梁廷栋甚至都不敢去想,仅是这部分联合分司收容的灾民、流民,如果靠南直隶及地方有司负责,他的压力将增加多少。 “梁抚台怎么不说话了?” 见梁廷栋不言,方正化端起茶盏,呷了口,气定神闲的说道:“要是没别的事,咱家可就先离去了。” 说着,方正化放下茶盏。 不过这心里却生出想法。 崔呈秀领廉政院来南京一事,的确是他促成的,但这话他不能讲,无他,廉政院来南京是有大事要做的。 别看浙江沿海地带,仍不时有所谓倭乱,但在这前后,被廉政院逮捕的人,特别是跟在京被抓浙党相关的,这几乎都被一网打尽了。 当初廉政院赴浙,是为了开辟新的战场,但在他们尚未赶去浙江时,就出现了抗税风潮,为此衍生出很多风波来。 这前后发生的事太多,以至于在局外人看来,这是很乱的,可对于局内人而言,他们却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管浙江的动乱,究竟是哪些人想挑起的,但是在浙江的既得利益群体,在一场场风波下跳出来的,全都被一网打尽了,眼下浙江没有被抓到的,恐就是蛰伏最深的一小撮群体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只怕也受到不小损失。 而方正化之所以促成廉政院来南京,关键是崔呈秀也一拍即合,是因为方正化在这前后督查的一系列要案中,发现被抓被杀的那些人,居然全都是最表面的,至于藏得更深的群体一个都没有抓到。 方正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发现在南直隶,甚至是其他地方,仍有一些很诡异的事在发生。 “方厂公,本抚有句话,想对您说。” 见方正化作势起身,梁廷栋撩袍起身,神情自若道:“本抚知道,方厂公定然是有要事要办,但本抚却知欲速则不达,南直隶有今日之境遇,不容易,这其中也有方厂公一行的功劳在,可你我皆为陛下效命,东南的乱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不知方厂公是否知晓,东南的一些地方出现了奴变,尽管多数都被镇压了,可有些却没有,如果……” 听梁廷栋讲到这里时,方正化的眉头微蹙起来,奴变一事他不仅知晓,还在暗中一直盯着。 其实在这件事上,方正化是有想法的。 但他要做的事,不可能受到任何外界影响,按方正化的理解,如果他做的事,有一件没有促成,那朝廷在东南的掌控,就不可能真正恢复过来。 “梁抚台的话,咱家知道了。” 在这等态势下,方正化起身道:“如若没有别的事,那咱家就先离去了,西缉事厂还有些事,需要咱家去管。” 言罢,方正化抬手一礼,便转身朝堂外走去,不过梁廷栋的话,却让方正化生出警惕,他先前明确的事,有些还需再细化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