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子兄,这些假币是从何而来的?”蒋臣难掩惊意,举起手中的银元,直勾勾的盯着何楷问道。 “华汇银号。” 何楷轻叹一声,对蒋臣说道。 “这不可能!” 蒋臣脸色彻变,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华汇银号怎会有假币啊!” “一介兄的心情,我能理解。” 何楷撩撩袍袖,皱眉说道:“起初我也不愿相信,说起这事,是家中派人送来了一笔金银,用来购置少府置拍的宅邸,不过一介兄也知道,这些置拍的宅邸眼下只收取新铸的金银铜元,所以我就想着去华汇银号实兑。” 蒋臣点点头。 少府名下置拍的宅邸,是属于少府内部的一项惠泽,在京居大不易,吃穿用度,各项开支累加在一起,可不是笔小数目。 至于在官场之中,还有很多避免不了的来往,这也导致一些现象,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 过去在内廷试行的养廉银,眼下已在皇家近卫都督府、少府、宗人府等有司悄然试行,不过对应的在吏治方面的整治,就要比其他有司更严苛,该解决的都给你解决了,你要还是贪,那就别找任何理由! 贪这种东西,不是靠个人意志就能杜绝的,尤其是在官本位下的官场,不靠完善的制度监察制约,不靠狠辣的处决去震慑,那只会让这股风气盛行。 肃贪反腐这件事情,必须要紧绷一根弦,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与动摇,这才能让吏治维系到一个正常水平。 也是这样,在少府就有一系列的政策,以解决在册职官吏役群体的需求,这其中需求最大的,莫过于用房需求。 有这些政策的本意,是为了避免有些人为了一些事情而选择铤而走险,但是相对应的也会加强对吏治腐败的惩治措施。 当然。 即便是再好的政策,只要是有人的参与,就在所难免的在这过程之中,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所以在做很多事情时,就不能有丝毫的放松,一旦放松了,就必然会有人选择钻空子。 对于何楷想要购置置拍府邸一事,蒋臣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虽说在少府也有租赁的府邸,以低于市价的水准,解决少府所辖有司职官吏役的用房需求,但是这一类的府邸租赁,多是几家,甚至更多,共同居住在一处宅邸,这归根到底是有着很多不方便的。 别说是何楷了,就说他蒋臣,也有想购置置拍府邸的想法。 这都是人的正常需求。 “然后呢?” 想到这些的蒋臣,看向何楷说道。 “然后就是,派人去华汇银号实兑出的300枚银元,居然掺有2枚假币。”何楷沉吟刹那,继续说道。 “最初在知晓此事时,我是不信的,毕竟华汇银号实兑银元这项业务,是少府所辖造币清吏司特权授予的,市面上是有其他的银号、票号、钱庄,不过这项特权授予,独华汇银号有!” 蒋臣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很多人不知华汇银号是怎样的存在,但是在少府所辖的一些有司,却清楚这个华汇银号的情况。 明面上是一帮商贾出资筹建,背地里执掌的却是当朝国舅王升,然而华汇银号的归属却不属于王升! 何楷继续道:“此事干系重大,所以我就派人多次前去在京的华汇银号存取,甚至还去了通州、顺义、良乡等地,这半个多月下来,那笔实兑出的300枚银元,最后只有255枚是真的。” “近一成半都是假的?!” 蒋臣坐不住了,瞪眼看向何楷道:“华汇银号怎敢这般猖獗,这可是陛下钦定的国政要务啊!!” “一介兄稍安勿躁。” 何楷伸手示意道:“在得知这一情况后,我跟一介兄的反应是一样的,但是过后,我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蒋臣皱眉道。 “那就是在多方监察下,华汇银号怎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何楷讲出所想,“在这件事情中,国舅究竟知晓多少?还是说这件事情,本就是国舅在暗中授意的,但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国舅就要想一件事,此事要捅到御前去,陛下知道后会怎样。” 必然震怒! 蒋臣在心里暗暗道。 别看王升是国舅,但天子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而天子最厌恶的就是底下的人,有人敢有所欺瞒,这几年来,被杀的人还少吗? “所以我就派人去坊间探查。” 何楷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了蒋臣的跟前,“这件事情干系太大,在造币清吏司里,我最相信的就是一介兄,此事在参加御前廷议时,我就想将此事呈递御前,但是在听到天子所言,我……” 讲到这里时,何楷却沉默了。 见何楷这般,蒋臣却知其顾虑有哪些。 “玄子兄,愿意相信蒋某,这是蒋某的荣幸。” 在想到这些时,蒋臣起身朝何楷一礼,何楷见状忙站起身,然在他的眉宇间却露出几分羞愧,不过蒋臣却不在意,看向何楷继续道:“这件事情,我等既然知晓了,就不能允许其横行下去,不然将会有大事发生!!” 这就是新人与老人的区别,或许知晓种种的现实,不过在他们的心底,还有着良知,还有股子心气! 听到这些时,何楷心底的顾虑彻底没了。 反观蒋臣,则接过那封信封,在何楷的注视下,蒋臣没有丝毫犹豫,拆开后,便仔细看了起来。 可是蒋臣看着,脸上的表情却变了。 在抬头看了何楷几次,蒋臣的内心起了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蒋臣举起手中的信,皱眉看向何楷,“所以这是有人想挤垮华汇银号?” “恐没有那么简单。” 何楷摇摇头道:“牵扯到华汇银号的,仅我查到的情况来看,是底下的人内外勾结,他们做的很隐秘,而且还很机敏,所以华汇银号内部的监察,没有觉察到这些异样。” “掺有假币的,无一例外皆是大额存取,而这些存取都或多或少与少府有司的对外竞标相关,反倒是小额存取却没有这些。” “而且在坊间探查中,派去的人还发现不少商贾,在暗中掺着假币对外找换,这就让该事变得更复杂了。” 这是要出大事啊! 蒋臣难掩惊意,手下意识的颤抖,如果他看到的这些都是真的,只怕在京城,甚至是京畿各处,于民间流通的假币规模不小!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居然敢干这样的事情!? 此时此刻,在蒋臣心里就这一个想法。 牵扯到新币的冲压铸造,这在造币清吏司绝对是头等机密,可以接触到这项技术的人寥寥。 眼下民间开始流通的假币,尽管成色要差上一些,浮雕字样要模糊些,但是没有接触过很多新币的人,不仔细去辨别的话,根本就辨别不出来。 “去华汇银号一趟。” 在何楷的注视下,蒋臣沉默了许久,遂眼神坚定的对何楷道。 “一介兄?” 这下何楷却生出惊疑。 “玄子兄,若是信任蒋某的话,就按蒋某说的来办。” 蒋臣却开口打断道:“这件事情比你我想的都要严重,有些事情我等必须要探明,不然就这样捅破的话,是要出大问题的!!” “待去了华汇银号后,我等还要回衙一趟,去见郎中,即便是要奏至御前,此事也要让郎中知情。” 听到蒋臣这样讲,何楷就知晓一点,他此前还是将问题想简单了,也是在这一刹,他很庆幸将这件事说给蒋臣了,不然独靠他一人,哪怕最后捅到御前去,只怕事情闹大的话,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尽管在少府的风气,不似像外朝有司那般复杂,但是有些事情做起来,也同样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的。 一场在悄然间酝酿的风暴,似有爆发的趋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