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坦白!摊牌!
左将军府。 董旻被董卓下令禁足后,就终日在府中饮酒,时不时还大哭一场,动辄就开始打骂下人、摔砸器具,惹得府中众人一时之间是噤若寒蝉,连走路都比平时轻上不少,害怕受到董旻的迁怒。 手中提着酒壶,董旻再次来到了李儒居住的堂室中。 “文优!吾都是为了太师好!太师他怎能如此对我?” “也不知天子给太师究竟喂了什么迷魂药!反正太师现在半句都不肯听我的!难道我这个与太师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胞弟,还比不上他一个天子吗?” 李儒今天没有去喝董旻的酒。 他端坐对面:“难道左将军就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吗?” 董旻不敢置信:“我做错了?我全部都是为了董氏着想?为何是我做错了?” “文优可知,这段时间,各地守军都往长安送来了礼物?” “往日,不过就往太师那里赠送一份,可今日很多人都备了两份礼,往天子那里也送了一份!这难道还不能证明天子有问题吗?” 李儒:“天子可曾明旨,要那些将领送礼?” “没有。” 李儒:“天子与太师位份谁高谁重?” “……天子。” “既然天子位份本就比太师要重,也没有强迫那些将领送礼,那左将军认为天子所为有哪里不妥?” 李儒又道:“其实按照礼法,这些将领之前只敬太师不敬天子的做法才是错误的。如今不过是将这个错误修正,为何就引得左将军这般动怒?” 董旻拍着桌子:“这是礼法的事情吗?这是礼法的事情吗?” “文优何故拿大义来搪塞我?什么礼法,什么大义,什么制度……这些我通通不管!我只知道,若是天子继续这般成长下去,那我董氏一族必然会步昔日霍光一族后尘!” 李儒:“左将军的意思是不去管大义,只想单纯打压天子?” “正是!” “那何不去与太师明说?” 董旻微微一愣:“文优说什么?” 李儒:“我说,左将军既然只是想要打压天子,那为何不与太师直言?” “左将军既然扬言一心都是为了董氏,那太师难道就不是董氏族人?难道太师就不为董氏宗族着想吗?” 董旻五官皱到了一起。 “这这岂不是有挑拨太师与天子关系的嫌疑吗?” “既要打压天子,又让天子对太师感恩戴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李儒觉得,董旻在某些方面,不仅仅是蠢笨—— 更是幼稚! 这种你死我活的事情,为何董旻能够这般轻易说出口来? 究其原因,就是董旻始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随时可以让董氏粉水碎骨的斗争。 打压天子,就要做好被天子报复的准备。 若是连这点准备都没有,一有不顺就买醉、哭鼻子,那如何能够成就大事? 董旻结结巴巴道:“倒,倒也没那么夸张……我只是想要继承兄长的权柄,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便可,真的没有与天子作对的打算。” …… 李儒已是有些无语。 可怜董卓英雄一世,却有个这般蠢笨的弟弟。 “天子逐渐壮硕,太师逐渐衰老,如何能够将现在的局面一直维持下去?” “陛下现在能够容下太师,可左将军为何以为陛下能够容得下你呢?” “况且……左将军你方才所言的,接替太师权柄是什么意思?” 董旻在李儒的压迫下冷汗直流:“就是……接替太师权柄的意思。” “那左将军可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恶了太师的准备!” 董旻一跃而起,神色彻底慌张:“文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去恶了太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念头!” 李儒再次叹气。 似乎是在感慨自己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聊天的人,结果这聊天的人却好像是个傻子一样…… “左将军,大丈夫一世,无非便是权财。” “现在太师还没有故去,你就开始贪图太师的权柄……你让太师怎么想?是想让太师以为,你见其没有子嗣,想要夺其基业吗?” “绝对没有!” 董旻已经开始后悔。 明明知道李儒不正常,可为什么还是过来寻找李儒? 今日李儒的这番话但凡传出去一句,只怕董旻就会有杀身之祸! 董旻现在是彻底慌了神。 “文优!你可不能害我!可我现在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了!求你帮我!看在你我以往情面的份上帮我?” 记得董旻上一次走出这扇门时,还张狂的说要用三公九卿的位置答谢李儒。 但现在,却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李儒救他,当真是有些讥讽。 “我的计策,之前便已经告诉过左将军。” 李儒起身,已是有了送客之意。 “左将军可知,为何汝视陛下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太师却对于陛下没有那么多猜疑?” “难道太师和陛下的情分,真的能够比左将军与太师的情分更深吗?” 董旻愣在原地:“为何?” “因为陛下对太师从未隐瞒过任何事情,向来都是坦荡无比,问心无愧。” “太师能以卑鄙之身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想要将太师争取过来,只要用心即可。” 李儒不知道董旻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 但他已经将该说的都与董旻说了,已经算是对得起董旻这些日子送来的美酒。 …… “用心即可?” 董旻好像明白,却又好像不明白。 从李儒处出来后,董旻独自揣摩:“文优这是要我了解兄长的心意吗?” 可这么多年走过来,董卓早已将董旻拉下太远太远,有时候便是董卓坐在自己前面,董旻都不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在想些什么。 “要不去问问蔡中郎?” 董旻猜不透董卓。 但蔡邕却是出了名的太师知己。 若是能从蔡邕那里获得消息,说不定便能够将太师拉回来,拉到自己的阵营。 董旻想着,便前往了蔡邕府邸。 “你说蔡中郎刚刚被天子召入宫中?” “正是。” 董旻如遭雷击! 可下一刻,便是狂喜! “此天赐良机啊!” 蔡邕,身为董卓知己,却被天子召入宫中? 再加上那么多西凉将领给天子送上礼物……这些种种,难道还不能令董卓对天子生疑吗? 董旻当即让车夫调头—— “现在立刻前往太师住处!我有要事禀报!” …… 董卓在探望完董白后,也已是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宫室。 躺在榻上,董卓辗转反侧。 天子…… 白…… 天子…… 白…… 两人的相貌始终徘徊在董卓的脑海中,令董卓不敢轻易决定。 “可惜族中无人可用,不足以将白托付啊!” 董卓此刻思索的,正是董白一事。 岁月无情。 或许自己的衰老有时候难以发现。 但董白这样正值青春的少年,变化几乎是日新月异。 董卓从出征回来后就发现,董白的个子似乎又高了那么一些,五官似乎又精致了那么一些,几乎快要脱去稚童的模子,简直就是含苞欲放。 虽然心中不舍,董卓也知道,日后必然是要将董白托付给别人的。 只溺爱孩子,却不为其日后铺路,这并不是合格父母的行径。 可董卓没有自信。 托付给谁,才能如自己一般继续疼爱董白?照顾董白? 而且光有这份心思还不行。 还要能够保护的好董白。 就比如那蔡琰嫁予了河东卫仲道,结果没几天人就死了……这样的境遇,董卓可不希望发生在董白身上。 疼爱董白、照顾董白,还能保护董白…… 董卓知道无数青年才俊,可偏偏就是没有一人能够担此大任。 挑来挑去,董卓心中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人选! 但对于那个人,董卓还是有些犹豫。 “可怜族中无人啊!若是能够庇护白,孤又何必这般费心?” 正在黯然神伤之时,侍者突然进来传报,说是董旻求见。 “他来做什么?孤不是让他禁足吗?他连孤的话都不要听了吗?” 思索董白的事情本来就烦!董旻竟然还正好撞了过来! 董卓本来不打算相见,但一想董旻毕竟是自己的血肉股亲,便烦躁的挥挥手,示意放董旻进来。 “孤倒要看看,他今日能说出什么话来!” 董卓见到董旻进来,正要训话,却注意到其脸上有些泪光。 本来苛责的言语在这一刻化成对亲人的关怀:“堂堂男儿,怎这般容易落泪?难道在这长安城中还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这一刻,董卓仿佛不是权倾天下的那个大汉太师,而是重新成为了十几二十岁时,永远护在自己弟弟面前的董仲颖。 “兄长!” 董旻在来的路上,又仔细思索了两遍李儒的话。 他终于反应过来,李儒并不是让他揣测董卓的心意,而是很简单——不要瞒着董卓! 有什么,就说什么! 难道自己兄长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更何况自己本就是为了董氏宗族考量,难道董卓会因为此事怪罪自己不沉? “兄长!现在没有人欺负我董氏一族,但我怕迟早有一点,我董氏会遭遇不测!” “说什么混账话!” 董旻抹着眼泪:“难道不是吗?” “兄长你可知道,当今长安城中人人都歌颂天子圣德!” “不但施行仁政,还能大破贼军,是个能文能武的中兴之主!这样的传言,难道兄长你就没有一丝忌惮吗?” “还有!” “如吕布、牛辅等人都开始亲近天子不说。就连李傕、韩遂、徐荣这些太师的老部下都开始给天子送上礼物!这样的威望,难道兄长你就没有一丝恐慌吗?” “现在兄长还健在,自然好说!但有朝一日兄长若是不在了,太师这些昔日的下属全去支持天子,我董氏一族该何去何从啊?” “兄长也是读过史书的!那霍光将自己的女儿霍成君都嫁给天子成为皇后,可事后不还是将霍氏一族灭门?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愚弟并不聪慧,但也知道以史为鉴的道理!若是天子继续这般壮大下去,我董氏一族危矣啊!” 董旻,将心中所想全部坦白了! 对天子的忌惮,对族人的担忧,也全都朝着董卓摊牌了! 没有一丝隐瞒! 也米有一丝私心! 可正因如此,也才最为致命! 董卓最不愿去想,也最不能去想的东西,被董旻硬生生的挑破,摆到了董卓面前。 董旻低下头,眼中泪水依旧不断下流。 他已经什么都说出来了! 倘若董卓还是对天子没有任何忌惮,那他董旻日后,也绝对不再过问此事,在中间挑拨是非! …… …… 董卓沉默良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好似笼罩了云烟的山岳,让人完全捉摸不透。 “叔颖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奉先、良弼并不是亲近天子,只是之前在北宫中研习兵棋,这才与天子有了交际。” “那些将领赠送礼物也不奇怪,陛下乃是天子,他们往宫中送些礼物,其实也是他们份内之事。” 董卓在为刘协找理由。 可董旻已经明显听出,董卓在话语中的迟疑! “那蔡邕呢?” 董旻添上了压垮董卓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蔡中郎呢?” “兄长可知,蔡中郎此时已被召入天子行宫,与天子不知在密议些什么东西!” “兄长身边亲近之人都被天子拉拢……若是天子也想行昔日王允故事,兄长该如何应对?” 王允虽亡,却始终好似一根毒刺一般横亘在董卓心中。 昔日,王允正是逐渐拉拢董卓身边亲近之人,想要凝成一股力量刺杀董卓。 董卓虽然不信,天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但不得不承认,董旻的话确实勾动了董卓的旧伤,让董卓再次回忆起那段痛彻心扉的回忆。 “你是说,伯喈此刻正在与天子密议?” “正是!说不定还有那个叫贾诩的尚书令也与他们在一块!” 董卓终于坐不住了。 他起身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孤这就悄悄去一趟天子行宫。” “若是他们真的做出那样的事来,那……” 那,可就真的怪不得他董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