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213章 惨剧
赵韪又用力将刃口往刘瑁的脖颈处压了压,割出一条红线:“快下令!让士卒杀死吴懿!” 一切发生的太快,刘瑁在被制住时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此刻被赵韪以刀刃胁迫,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废物!” 赵韪骂了一句,便再次朝着催促周边的东州兵—— “斩杀吴懿!” 在场宾客还有左右士卒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还是从事王商起身呵斥赵韪:“汝先将兵刃放下,不要伤到了州牧!” “还有,你方才说的梓潼大军还在又是什么意思?” 赵韪手指吴懿:“你且问他!问问他这个外人!为何要引狼入室!” “我已经派遣斥候前去北方打探,确认了梓潼未失!既然如此,刘备军必是走阴平道过来的偏师!只是吴懿不知为何鬼迷心窍,与这刘备一起,想要谋夺益州基业!” 王商亦是震惊的看向吴懿:“吴将军,是否真有此事?” 吴懿见已经暴露,干脆也不再隐瞒。 “刘备确实是自阴平道插入蜀中腹地的!” 此言一出,周围的蜀地士人纷纷变色,眼中涌现出了对吴懿的厌恶。 “可就算这次能够抵御住这一次,蜀地难道能够抵御住朝廷的第二次,第三次进攻吗?” “况且如今汉中已失,蜀地门户大开,又有五斗米教、荆州等各方势力在旁觊觎蜀地,你们真的以为击退了朝廷之后就能够安然无忧吗?” “现在降了朝廷,我等照样是汉臣!可若是真的与朝廷刀兵相见,我等可就成了汉贼!诸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士人,难道有谁想要背负着汉贼之名令家族后人蒙羞吗?” 吴懿的话引的周围士人再次沉思起来,觉得吴懿说的也有道理。 赵韪眼看不对,赶紧怒斥众人:“晚了!” “都晚了!” “眼下我已经杀死了刘备!他本就是汉室宗亲!他死在了蜀地,你们难道以为朝廷会放过我们吗?倒不如先杀死吴懿,再做打算!” 吴懿说,害怕蜀地与朝廷结下死仇,这才想要投诚于朝廷。 但眼下赵韪已经将刘备杀害,难道还不算接下仇恨吗? 倒不如按照赵韪所说,干脆与朝廷斗争到底,能活一日是一日! 这下,便是吴懿麾下的士卒也有些迟疑的看向吴懿,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吴懿眼见周围众人好似化成一头头凶恶的野兽,随时就要扑上来嘶哑自己,也是眼角直跳,将手中利剑又握紧了几分。 “嘶——” 就在这时,被赵云、王平护住的地方突然传出一道声响。 听到这声音,吴懿立刻双眼一亮:“玄德兄?” 刘备捂着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从地上坐起。 听到吴懿呼喊自己,也是出声回应:“子远(吴懿表字)放心,我并无大碍。” 赵韪好似见到鬼一样! 他方才明明是将利剑没入了刘备的胸膛!绝对没有任何差错! 在那种距离下,分明就是神仙难救,刘备怎么可能还活着? “哐当。” 就在这时,从刘备身上掉出一物。 是一柄金灿灿的斧钺。 而刘备也心有余悸的摸着胸口。 若非方才有天子赏赐的斧钺抵挡了一下,恐怕自己真的要去见高祖皇帝了。 至于为何迟迟没有起身,则是因为刘备摔倒之后脑袋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下,有些晕乎…… “不是……” 赵韪傻眼了。 谁家好人在自己胸口处塞一个斧钺啊! 等会,斧钺? 赵韪猛然意识到什么,有些绝望的看着刘备。 而刘备则将那斧钺高高举过头顶,将其展示给周遭士人。 “此乃天子赐下的斧钺,一见斧钺,如陛下亲临!” 王商等蜀地士人慌忙下跪,口称圣安。 斧钺作为九锡之一,本就是掌杀伐的信物! 昔日周武王于牧野之战时,正是“左杖黄铖,右秉白旗”,赢下了那场伐商之战。 刘备斧钺在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忌的斩杀任何人! 王商等人都有些幽怨。 刘备早说天子曾赐他斧钺啊!那他们之前哪里敢与刘备讨价还价啊! 而刘备也有些悻悻。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结果你们非要搞这么一出。 不装了! 我摊牌了! 天子斧钺在手!汝等安敢放肆! 周围的一众士卒也没了方才的忐忑不安,重新将矛头调转向赵韪。 便是刘瑁麾下那些东州兵,也已经摆出架势,站在了刘备一侧。 赵韪眼见刘备还活着,又有天子斧钺在身,便知道自己在成都掀起的这场风暴怕是要无疾而终。 逃! 赵韪只有这一个念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在赵韪原本的设想中,应该是他杀死刘备,然后挟持刘瑁,控制东州军,再吞并吴懿部曲,之后统合梓潼大军,再想办法拿下张卫,如此就能够割据益州。 眼下刘备未死,吴懿未灭,却也不代表赵韪没有机会。 只要能够出城,回到梓潼军中,再与张卫联合,还是能够轻松将人数劣势的刘备、吴懿击败! 只要能出去,一切都还有希望! 赵韪将刘瑁顶在身前:“放我出城!” 刘备看到赵韪将刘瑁推出来当挡箭牌,也是觉得有些棘手。 却不料就在此时,被赵韪一直挟持在手的刘瑁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赵韪惊慌失措的看着刘瑁,而一直躲在立柱后的刘璋也突然大叫起来—— “坏了!” “我兄长他自幼患有狂疾!赵韪!你快放了我兄长!!!”(注1) 狂疾,即疯癫病。 刘瑁此刻浑身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毫不在意自己脖颈处架有利刃,顷刻间便被鲜血染红了衣襟。 赵韪生怕刘瑁真就死在这里,赶紧将短刃拿开了几寸,不料就是这几寸的腾挪,让刘瑁有了转身的余地。 刘瑁转过身来,面相恐怖,全然没有之前世家公子的风范。 他怪叫一声,就直接将赵韪扑倒在地,用力掐住赵韪的脖子—— “父亲!我说过了!我不想当什么你当什么天子!什么益州有天子气!什么吴懿之妹有皇后之相!我不在乎!” “你将两个兄长还有弟弟都留在长安,你是真的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吗?虎毒尚不食子啊!你为何要执迷不悟!” “你为何要制造皇帝专用的乘舆车具,僣拟至尊?你上书朝廷,废史立牧,将这天下折腾成了什么样子!你现在竟然还要折腾我吗???” 刘瑁竟然是将眼前的赵韪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刘焉! 而且听刘瑁的话语,只怕刘瑁早已对图谋不轨的刘焉有诸多不满! 刘瑁明明就只想老老实实当一个纨绔子弟,在洛阳走鸡斗狗、纸醉金迷,哪里想着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干造反的活生? 只是平日里刘焉威望太重,刘瑁性子又有些怯懦,便将其压在心中。 久而久之,也就染上了狂疾,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爹!收手吧!孩儿求求你!收手吧!!!” 刘瑁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已然完全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 在他眼中,他此时正在疯狂的给刘焉磕头,求刘焉迷途知返。 实则,却是双手越来越用力,将赵韪的脸掐成了一片乌青! 赵韪拼命想要求活,抄起手中短刃,迅速的往刘瑁腹部捅去。 但刘瑁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还是死死抓住赵韪:“父亲!父亲!” 赵韪又是一连数刀,在刘瑁的腹部开了好几个口子,直到肠子流出来了大半,刘瑁眼中才出现了痛苦之色。 “父亲为何要打孩儿!是孩儿做的不够好吗?” 刘瑁松了双手,脸上却更加悲伤。 “父亲,你别打孩儿!孩儿听你的!孩儿都听你的,孩儿要当天子……” 而此刻,刘瑁的眼神中终于才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刚才还躲在立柱后瑟瑟发抖的刘璋此刻也是扑了过来,全然不顾赵韪还有满地的鲜血,赶紧将刘瑁抱在怀中:“兄长!” 刘瑁见到刘璋,似乎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季玉。” 刘瑁轻轻呼唤一声,用着最后的力气吩咐刘璋—— “照顾好母亲。去和天子请罪,父亲,父亲,终究不过是一时昏聩,这才做出那些事来,还望天子,天子不要牵连你……” 话音落下,刘瑁的手臂也突然垂下,再没了生息。 “兄长!” 刘璋眼见兄长死于自己怀中,当即抱着刘瑁的尸身痛哭起来。 “是你!” 刘璋此刻眼神凶恶的看向还在大口喘气的赵韪。 “是你杀了兄长!” 刘璋此刻犹如觅食的野兽,哪里还有半分软弱的样子? 直接抽出自己腰间长剑,刘璋冲上前去,动作凌厉的甚至不逊于一流剑客。 “季玉,不可!” “季玉!” 刘备、吴懿在背后呼唤,但言语化成的铁链终究没有追上刘璋的恨意,直接一剑刺入胸膛,悍然了结了赵韪性命。 鲜血飙至刘璋脸上,身上。刘璋缓缓回头,神情似是有些茫然。 持剑四顾。 原本好端端的一场宴席,终究还是变成一场血色惨剧。 —————— 注1: 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瑁狂疾物故。——《三国志蜀书一刘二牧传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