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178章 欺负
“臣此前来过一次临洮,当时这坞堡中的布置还远没有这般繁华。” 马腾说了句公道话。 “那时鄠侯虽称不上节俭质朴,但也没有这般奢侈,想不到短短数月,便已经成了现在的模样。” 之前董旻前来临洮为董卓筹建封国的时候,马腾也亲自前来拜访过。 那时候的坞堡还不是这般,所以马腾的意思显而易见。 “那就是董璜自己弄的了?” 兵舍中没有床榻,只有些稻草树枝垫起来的矮床,再以一层床单包裹,就当做是可以睡人的地方。 “常言道富不过三代。” “董璜之父乃是太师兄长。因其早亡,太师对董璜必然极为溺爱,便是董旻也不会对董璜有过多严苛的管教,所以董璜变成这样也不出所料。” “但生活奢侈归奢侈,却怎么还能这般蠢笨?” 刘协对兵舍的寒酸布置有些不忿。 “郿坞的兵舍朕也去过。太师不但将郿坞修的气派,便是给士卒修建的兵舍也称得上一句舒适。可这董璜却这般苛待士卒,士卒又怎么会真心忠诚于他呢?” “而且现在陇右遭灾,朕与朝廷想方设法在筹备粮食,结果董璜在做什么?不但将洮河之水引做自家的护城河,还在坞堡中圈养什么奇珍异兽,养育什么雒阳牡丹?甚至还以八珍作为宴饮,便是朕与太师,在长安城中都没有这般奢侈过吧?” 马腾能察觉出刘协动怒,却不敢言说。 若是常人,他自会站在天子一边,好好将这骄奢之家痛斥一番。 但其中牵连的毕竟是董氏,背后毕竟是董卓,便是马腾也不敢轻易掺和。 “那陛下……打算如何?” 马腾的问话让刘协皱起眉头。 董璜可以说是董卓还在世的唯二的亲人了,而且还是董卓大哥的孩子,刘协显然不可能直接将其处置。 “明日卫尉陪朕去周围转上一转,看看临洮到底被董璜祸害成什么样了。” “若只是侵吞财产、盘削百姓,朕自会命他变卖财产,予以补偿。” “若是搞出什么人命……” 刘协想到那独臂老汉的话,也是有些抓马。 “若是他真的搞出人命,朕不会饶他。” 马腾看了眼刘协。 虽然他承认如今的天子威名渐盛。 而且马腾也能根据吕布、张辽等将领的态度中察觉到他们对于天子的忠心与崇敬。 但眼下毕竟涉及到了太师董卓。 甚至…… 马腾出于好意,主动说出自己的看法:“陛下,还是将此事交由太师处置吧。” “以现在的形势,此时陛下还是不易直接出面的好。” ? 刘协微微一愣,可随即立刻领悟到了马腾的意思。 “卫尉真是……唉,可惜了。” 马腾当诸侯真的是入错行了! 凭借马腾对局势的判断以及出神入化的自保手段,若不是乱世……马腾估计能够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有生之年凭借“马援后人”还有“扶风马氏”这两个光环说不定还能混到三公的位置上…… 马腾的意思很好理解。 如今朝廷刚刚取得了两场大胜。 一场金城战事,不但让朝廷恢复了对凉州的统治,还一举消灭了困扰边境十几年的羌患。 而汉中战事更是一场能够被写入兵书,当做教材供后人瞻仰的战事。 更不用提汉中还是大汉的龙兴之地,无论是从政治因素还是地理因素上都至关重要。 而刘协这个天子在这两场战事中出力甚多,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居功至伟。 如今天子携两场大胜的威势,去处置董璜,难道真的不会让人想到这是天子在向太师炫耀自己的獠牙吗? 虽然董璜确实该处置。 但却绝不能由此时的天子去处置。 不然的话,长安很有可能刮起一股恐怖的政治风暴,将天子和太师二人的立场彻底吹向对立面! “真麻烦啊。” 刘协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知道马腾这不是在危言耸听。 刘协还没有回长安。 不过金城之战和汉中之战这两场战役必然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声望,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时候刘协若是将矛头对向董璜,确实极有可能出现马腾预测的那种后果。 “只希望董璜不要太过分……看在太师的份上,朕可以对他的一些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他真的做出出格的事情,那便由不得朕了。”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可是几百年前高祖皇帝进入关中后就立下的誓言,刘协可不敢,同时也不想将这条铁律给破了。 刘协心情有些烦杂,晚上便是董旻那般的宴会都没有去,只一个人睡在兵舍中思索一些事情。 董白在宴席上没有见到刘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偷偷跑了出来,来到刘协住处。 “饿了没?给你带了胡饼!” 董白得意洋洋的抖了抖自己的袖口,将其中藏着的胡饼露出。 刘协方才一直在思索一些烦心事,确实是有些饿了,便咬上一口,放入嘴中咀嚼。 董白看刘协吃的很香的样子,也是从刘协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 “没吃饱?” “是没吃!” 董白又咬了一口,有些含糊不清道:“我平时就不喜欢大伯,今天大伯还带着好多所谓的亲戚一起,我就更烦了!” “都是亲人,为何要厌烦?” 董白想了一会,觉得有一个词很适合形容他们—— “虚伪!” “从小就是!” “每次祖父一立功或者一带回来些什么东西,他们就和今天一样,烦!” 董白气鼓鼓的又咬了一口胡饼,而且这次咬的格外用力,差点要将自己的牙都给咬碎。 刘协摸摸董白的头顶。 这些话,董白估计也从未和别人提起过。 毕竟,那些人也大都是董白的长辈啊。 “明天朕要去外面走走,你也一并前往如何?” 董白双眼明显迸发出光芒! “好!” 董白习惯性的想要晃起自己的双腿,却发现刘协所睡的矮床根本没有摆动的空间。 不过这并不妨碍董白的兴致。 “我之前就想和你说,我们还是不要玩七天了,早一些回长安。” “本来我是想回家多玩一阵的,结果发现除了那个卖酒的李伯外其他人大都变得不一样了!” “和我同龄的玩伴大都已经嫁了人;年纪稍小一些的也和几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大家都好陌生……我明明记得她们的名字,她们见到我却不和我打招呼。” “还有还有。” 看的出来董白此刻心情极为糟糕:“刚才倒是有一个人主动来和我打招呼了……我不太记得她了,不过她说我们以前一起玩过,那应当就是真的。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我们以前的事,而是说她父亲病了,问我能不能救救他。” 刘协对这种情况倒是习以为常,不至于大惊小怪—— “你救了吗?” “救了。” 董白低下头让刘协看清自己稍稍有些散乱的头发:“有个金簪我给她了。” 一枚金簪,价值怕是不菲。 更何况还是董白头上的金簪,必然是能够传世的珍品。 将这金簪卖掉获得的钱财……凡是能够治愈的病大概都能治好,而若是不能治愈的病,也足以供养那户人家下半生的日子。 “白做的不错!” 刘协夸赞道。 可董白却显然是被触及到了伤心处—— “那为什么我之后出来的时候,听到那人在说我的坏话?” ? 刘协表情严肃:“怎么回事?” “我出来后听那人和旁人说什么渭阳君小气的很,明明是一同长大的姐妹。结果现在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只用一枚金簪就将她打发了……” …… 刘协这才明白董白为何从刚才开始就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他本以为是董璜还有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让她稍稍有些厌烦,却没有想到董白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董白化悲愤为食欲,不一会就将带给刘协的几块胡饼全部啃完。 刘协此刻得知前因后果,则是拉过董白的手—— “走。” “干什么去?” “将那金簪要回来。” 董白愣愣的呆滞了一瞬。 不过就在这一瞬,她猛然察觉到自己嘴角似乎挂着一些胡饼碎屑,便用舌头舔了一圈,这才再次呆滞的看向刘协。 “陛下,不用!” 董白撅着屁股浑身用力拉住刘协:“她毕竟是我之前的玩伴,而且她的父亲重病好像也是真的……” 刘协此刻尽是不悦:“那她辱骂你的事也就这么算了?” 董白委屈的嘟囔起嘴:“算了吧……” 刘协有些胃疼。 “渭阳君,你若对这种小人也是如此宽容,只怕会被别人欺负死的!” “不会啊。” 董白很认真的掰着手指—— “昭姬姐姐肯定不会欺负我,伏采女对我也很好,董姐姐(董承之女)也很温柔……” 董白咬着指甲微微抬头…… 这么算下来的话,日后欺负自己的怕是只有一个人了! “看朕做什么!朕难道会欺负你不成?” “哎呦!” 刘协敲了董白一个爆栗,让董白委屈的抱着自己的大脑袋,泪眼婆娑的盯着刘协。 “放心,朕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这是朕向太师答应过的事情,朕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