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李儒
刘协还不知道吕布对自己发的重誓,不然怕是根本睡不安稳,直接就会惊起一身冷汗! 一个人趴在桌案上昏昏沉沉了许久,好在刘协到底年轻,过了一阵便缓过劲来。 “糟了!” “太师小妾!” 刘协还以为自己事情没有办妥,环顾四周,却发现宾客早已散尽。 “陛下醒了?” 身边只有些宫人、侍者,再就是伏寿等本就在长乐宫中居住的采女。 “太师方才就被后将军、牛将军他们搀扶离去。其余人也都安排妥当,各自去了住处。” 刘协焦急询问:“那吕布呢?” “吕将军现在怕是……正在欢乐当中。” 欢乐? 伏寿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少女,谈及有些事情时还是有些羞涩,用了好半天功夫才将吕布向太师求妾的事情讲清楚。 “善!” 刘协总算放下心来。 事情办妥了就好。 不然错过这个机会,便是刘协都不知道怎么再与董卓的家眷见面。 怕就怕到时候董卓不怀疑吕布与人有染,而是开始怀疑刘协这个天子是不是想对其家眷……尤其是董白还抱有非分之想! 但现在已然将董卓和吕布之间最大的隔阂化解,想必日后这二人中间再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善、善!” 刘协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朕便放心了!” 抬步往外走去,便是身体都轻便了几分,显然是了却一桩心事。 “陛下。” 伏寿突然唤住刘协,捧着刘协写的那首诗:“陛下,这个要封存起来吗?” 这首诗经蔡邕评价,已经是不逊色于《凤求凰》的佳作! 更何况又是天子所作,伏寿实在不敢随意处置。 “不用,你若想要,朕便送你了。” 刘协看出这个小采女似乎对那诗词极为爱惜。 这玩意刘协实在不好意思封存到宫室内让后人瞻仰,还不如拿去做个顺水人情省事。 巨大的幸福轰然砸到伏寿头顶,等她缓过劲来后,却发现刘协已经走下鸿台,乘上玉辂,往未央宫而去。 伏寿见天子真的不打算要回这诗词,赶紧将竹简藏入怀中,暗自窃喜! 哼着轻快的小曲,伏寿来到掖庭,正要进去时,却被一道声音叫住—— “伏采女。” “蔡大家?” 伏寿才发现,穿着白衣孝服的蔡琰竟然侯在掖庭门口,一直等她归来。 “蔡大家来了怎么不进去坐?” 蔡琰的诗虽然被天子的诗压下去几分,但这并不妨碍伏寿已经视蔡琰为才华横溢的奇女子,并不存在不敬重之说。 “只是过来走走,便不去坐了。” 蔡琰贴耳询问:“天子醒了吗?” “醒了的。” “那……他对吕将军一事作何反应?” …… 当听到吕布朝董卓讨要小妾的那刻,蔡琰脑袋轰的一下! 首先,蔡琰不是那种女子。 其次,蔡琰不是那种女子。 最后,蔡琰不是那种女子。 但蔡琰毕竟是读过书,对某些神话轶事有过畅想的女子。在某些事情上的脑补上,似乎有着超然的天赋。 一个关于天子、太师、吕布,还有董卓小妾的故事,情不自禁就浮现在蔡琰脑中…… 此事太过炸裂,便是蔡琰再淡定,都做不到无动于衷。所以才不顾礼仪,来此等候伏寿,想要探知情况。 “陛下的反应?陛下很高兴啊!” 伏寿不明白蔡琰为何要询问陛下对这件事的反应,不过陛下确实是很开心! 高兴? 蔡琰冰雪聪明,只是一直先入为主,心乱如麻,所以没有想到其他层面。 但现在听到陛下对此事极为高兴,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恐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那之前陛下在郿坞中一直注视太师妾室,也只是为了吕将军?” 蔡琰想通其中要紧,心中千斤巨石落地,会心一笑! 伏寿见蔡琰此刻似乎心情大好,于是也趁机发出邀请:“蔡大家明日能否前来掖庭,教导其余姐妹?大家一直对蔡大家颇为向往,还望蔡大家能够赏光授业。到时候必有重谢!” 蔡琰面露难色。 “我本是女眷,又正在丧期,只怕出入掖庭会有不妥。” 伏寿听到蔡琰再次拒绝,也是有些沮丧。 不过她的快乐好似永远也用不完,当即开心的拍拍自己的胸膛:“虽然蔡大家不能前往掖庭有些可惜,但今日也不是全无收获!天子临行时,将方才作的那首诗赠予我了。我可要好好让其他人观摩一番天子墨宝!” ? 蔡琰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伏采女方才说什么?” “是……陛下赠予了我墨宝。” “上一句。” “蔡大家可有空前往掖庭授业?我等必有重谢。” “有!” 蔡琰无比坚定:“立刻有!” 至于报酬……倒也不用太过贵重,就普通的一些竹简便够了! —————— 左将军府邸。 董旻回到府中,手中还提着一壶从宴席上打包来的美酒。 他将酒带到一处堂室,恭敬的将其放在桌上。 “今日太师在长乐宫中宴请宾客,可惜郎中令无法示人,尝不得这宫中的佳肴,我也只能带回来些美酒请郎中令品尝。” 堂室中央竖着一面素色屏风。 灯影照影,一道干瘦黑影落在屏风上,似是在奋笔疾书。 “谢过左将军。” …… 过了几息,屏风后的人见董旻并未离开,便放下了毛笔。 “看来左将军是有事想与我商议啊。” 董旻也实话实说:“算不上什么商议……不过是有些牢骚,不敢去和别人抱怨。思来想去,怕是只有郎中令这里能让我畅所欲言。” 听罢,黑影缓缓起身,走出屏风。 是一个干瘦老者。 勾着腰背,身形矮小,放在外面的街坊上,大概是最好欺负的那一类百姓。 不过其深陷进去的眼窝却又令人畏惧,时不时闪过的狠厉更是令董旻这样的人物都不寒而栗。 “左将军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会无人可以说话呢?” “反倒是我李文优,才是真的无人可以交谈。只能在这一间暗无天日的堂室中了却残生。” 李儒! 弘农王郎中令! 曾鸠杀上任天子! 可这样的人,却甘愿蜷缩在这堂室之中,当真令人不解。 “郎中令何至于此?若是郎中令想,随时可以出任三公九卿一类的高官吧?” “呵。” 盘腿坐在董旻对面,李儒用嘲哳沙哑的声音自嘲:“三公九卿?” “无论是天子还是太师,亦或者旁人,怕是都恨不得我李儒立刻死去吧?怎么还会用三公九卿的高位来侍奉我呢?” 董旻:“郎中令言重了。” “不言重。” 李儒好似旁若无人:“从我做下那等大逆之事后,我便知道我此生必是绝了仕途,日后绝不能在世人面前露面……否则的话,天子、太师,他们饶不了我。” 董旻不解:“太师一向赏罚分明,郎中令之前做的事情,明明是帮太师解决了大患,为何现在却担心太师会对郎中令动手呢?” “还有天子……当今天子与弘农王一向不和。天子的生母,还有养育天子长大的太皇太后都是被弘农王之母何后所杀,可谓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郎中令除掉弘农王,应当是为天子报仇啊?更不用说,若是不杀弘农王,当今天子如何能够坐得帝位?所以无论是太师还是天子,都应当对郎中令心存谢意,怎会想着要谋划郎中令呢?” “呵。” 李儒再次笑了起来。 这次不是自嘲,是在笑董旻的天真。 “世上诸事,哪能用一个‘利弊’概括?” “做事时,我确实是为太师和当今天子扫清障碍。但事成之后,我却又成了他们避之不及的秽物。” “若我站在朝堂之上,便是提醒世人,太师曾经弑君!” “不管太师是不是迫不得已,但做了就是做了。” “听说这次太师征战回来,陛下还为其准备了歌颂周公的《破斧》?” “太师既然想要做周公,又如何肯忍受我站在朝堂之上?” “至于天子……” 李儒阴恻恻的咳了几声。 “世人常言天子神圣。但我既然已经杀了一个天子,难道当今天子就不害怕,我会再杀一个天子吗?” “左将军。若你是太师,是天子,你……会忍受我光明正大的站立在世人面前吗?” 李儒自始至终都极为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 可董旻却始终觉得有一股幽寒在自己脑后徘徊。 特别是李儒最后说道“再杀一个天子”时,董旻更是直接打了一个寒颤! 也就是此时,董旻才意识到,眼前之人,究竟曾经做过什么事情! 李儒见自己似乎吓到董旻,便取了两个杯盏,倒上了董旻带来的美酒,好似方才二人之间没有过谈话一样。 “是我多言了。” “左将军方才说是有些牢骚想发又不敢发……当今这长安城中,能让左将军如此顾忌的,怕是只有太师或者天子了吧?” “还是说,左将军的不满,是对太师和天子皆有之呢?” 董旻拿起桌上美酒一饮而尽,驱散了自己身上的寒意。 “郎中令大才!我的心思竟然被一眼识破!” “没错,近日,吾确实对太师和天子……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