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思君不见君
郭汜哑口无言。 “难不成,要去仰仗董旻吗?” “董旻为了自己‘左将军’的名号,竟然不惜闹出那样的笑话,足以看出其目光短浅!” “柱国将军的名号,或许不如‘左将军’的名号来的重,但毕竟是能够直接掌管军队的职务!” “董旻为了名利而放弃兵权,证明他从骨子里便看不去~不起我们武人。之所以为胡轸争取公道,讲什么以正军心,不过是为了自身的富贵罢了?哪曾真正关心过我们的死活?” “反倒是天子,以“均田”之策分予士卒田地,那可是真正体恤爱兵!之前胡轸身死你我虽然心中戚戚,但吾等麾下士卒谁又关心胡轸死活?反倒是一闻到封赏土地的消息,就个个削尖了脑袋往我们跟前打问,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董旻蠢笨不说,还不体恤士卒。 这样的人若是想要仰仗于他,那不是自己坑害自己吗? 郭汜听得连连点头。 “天子无论如何都比董旻靠的住,而且又占据大义,确实是个好靠山。” “以往天子没有名声在外,我等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没有送过……刚好这一次趁着谢恩的时候,与天子交好。” 说着说着,郭汜自己也笑了起来。 “而且照我说,这府兵制度真是改的好!改的妙!不然若是还按照以往的封赏,你我得个中郎将的位置便已是极限,哪能获得“将军”这一级别的名号呢?” “还是“柱国将军”!这听上去不比董旻的什么“左将军”威风吗?真想不通董旻为何要闹出那般笑话,真是可笑!” 李傕也跟着哈哈大笑:“是极!可怜董旻活了数十载,跟在太师身边那么久,竟然还不如你我看的透彻!” “像我等这般聪慧的人,那毕竟是少数!” “那倒也是!” …… 函谷。 驻扎在此处的徐荣听到朝廷要提拔自己为柱国将军后荣辱不惊,只是正常谢恩。便让天使将自己准备的两份礼物带回长安,恳求送给天子和太师。 武官、华阴这些地方的守将则是心思各异。 尤其是在听到董旻竟然蠢到放弃柱国将军一职,他们的心思也都活跃起来。 这些人中,又以张济最为迫切! “此次河东之战,我并未和李傕、郭汜、徐荣一般立下战功。” “但我侄儿张绣却有救驾天子的功劳!还被天子夸赞为“虎将”!凭借着这份功劳,这最后一位“柱国”之为,我未尝不能争上一争!” 更别说张绣如今就在长安!算是近水楼台! “看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我那侄儿替我争取!” 张济满是期待—— “吾的富贵,可就全落在侄儿身上了!” …… 一时间,各地将领都陆续往长安运送礼物。 唯一与以往不同的便是。以前只不过往长安运送一份礼物直接送往太师府中,这一次却大都是两份一起送到未央宫中。 可惜这些将领这一次的礼物注定是不会引起刘协或者董卓的注意。 因为未央宫中现在可还躺着一个小祖宗呢,谁还会关注这些将领送来的礼物? “祖父,我好了。” “不,你没好。” “我肚子不疼了!” “不,我感觉你肚子疼……” 董白的身体状况没有出乎刘协所料,在灌下大量蛋清和清水后,便立刻又变的生龙活虎。 但董卓说什么都不让董白出去玩耍,强行令她住到宫室中,不得外出。 幸好有蔡琰过来陪她解闷,不然的话董白怕是要将这宫室的房顶都给掀了! “昭姬姐姐,我想出去玩。” 董白可怜巴巴,拽着蔡琰的衣袖。 “真的!不信的我给你翻个侧空踢!我真的没事了!” 眼看董白真的要到空旷处给自己整活,吓的蔡琰赶紧拉住董白:“渭阳君不要调皮,身体要紧!” 好似哄孩子一样,蔡琰轻轻说道:“再给你讲个典故怎么样?” “不听!昭姬姐姐你读的书虽然多,但是到了后面全是给人讲大道理的那些东西,不好玩!不听!” “可读书就是令人明智的啊!” “书就是书,看过了就看过了!我要那么聪明作甚?” 蔡琰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父亲教导董白时的无奈。 天马行空、歪道理还一堆。 若是蔡琰以前小时候敢和蔡邕这么说话,只怕掌心都要被蔡邕打肿。 可偏偏董白打又打不得,说又说不得。 罚的最重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抄写…… 而且也就仅仅是抄写。有时候蔡邕规定董白不抄写完不能吃饭,可董卓往往都看不下去,悄悄给董白送上饭菜,致使董白都是边吃边抄,混合着自己的眼泪下饭。 蔡琰无奈,可她余光一瞥,却瞥到了一枚竹简。 竹简上写着的,赫然便是某位天子写下的求爱诗。 心中有了灵感,蔡琰举一反三:“那就不讲大道理,给你讲《迢迢牵牛星》里关于牛郎织女的故事。” 学习这类爱情诗,对董白貌似有些太早。 可其他东西董白又不愿听,蔡琰不给董白讲牛郎织女,难道要讲诡谲宫廷吗? 董白立刻瞪大双眼,一副“我很好奇”的样子。 蔡邕是从来不肯教董白这类东西的。 而董卓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是不让这些东西传到董白耳中。 所以这明明一段再老套不过的东西,听得董白竟是两眼泪光。 “牛郎和织女好可怜啊!竟然一年才能见一次面!” 蔡琰见董白真的消停下来,也是轻轻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董白的话就差点让她被这口气呛死—— “昭姬姐姐和天子也像这牛郎织女一般吗?好长时间都见不了一面,果然好可怜!” “咳咳咳咳!”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可怕什么来什么。 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是天子驾临。 自董白中毒这段时间,无论是刘协还是董卓,二人都来董白这里来的勤,所以并不奇怪。 蔡琰赶紧拉住董白,用手指抵住董白的嘴唇:“待会切不可在天子面前提起此事,知道了吗?” 不理解。 但尊重! 董白重重点了几下头,露出一副“昭姬姐姐你就放心吧”的稳妥表情。 蔡琰这才松开手指,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偏偏挑了牛郎织女的故事讲给董白听。 只希望董白待会不要说漏了嘴,再惹什么非议。 刘协进入宫中,看到董白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立刻称赞道:“看来渭阳君身体恢复的不错!” 董白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在蔡琰目瞪口呆的眼神中一个漂亮的空翻,稳稳落地—— “那是自然!” “好活!” 刘协称赞。 孩子皮实就好! 在董白漂亮的亮相后,刘协这才看到后面文文静静的蔡琰。 “蔡大家也在?” 依旧是那身孝服。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休息充足的缘故,蔡琰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好似桃花花瓣上终于有了那点缀的粉嫩,迎合春日的生机勃勃。 “见过陛下。” 虽然想看,但蔡琰又不敢看,自始至终都低着头。 董白看看刘协,又看看蔡琰,仿佛突然之间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倘若天子、蔡琰是牛郎织女,那自己应当是什么? 当然是故事中那头老黄牛啊! 不对,不对…… 董白有些嫌弃黄牛太过蠢笨,不符合自己这般聪慧的女子。 应当是为他们搭桥的喜鹊才对! 没错! 董白赶紧拉住刘协:“陛下,陛下,刚才昭姬姐姐给我讲了首诗,我现在就好像里面的喜鹊……” 使命感爆棚的董白,全然忘记了方才与蔡琰的约定! “民女在与渭阳君讲述经史子集!” 蔡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般勇气,反正就是脑门一热,就将这话喊了出来,硬生生打断了董白的话。 经史子集? 万幸刘协没有发现蔡琰的异常,反而一脸怀疑的看着董白。 那些玩意连朕都看不懂,这小东西怎么可能看懂? “渭阳君学会了?” “没有!” “那就对了!那些东西学了没什么用。” “就是就是!” 刘协与董白两个经学上的朽木,赫然是彼此会心一笑,露出了极为默契的表情。 “陛下。” 蔡琰没时间庆幸自己逃过一劫,颇为幽怨的看着刘协。 什么叫做经史子集无用? 那自己这些年究竟学了些什么东西? 陛下说经史子集无用,难道是在嫌弃自己无用吗? 刘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悄悄绕过话题:“女子学不进去就不学,渭阳君喜欢什么就学些什么便是。” 董白闻言:“当真?” “当真!” 董白可是董卓的孙女,她想不学什么就不学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谁能妨碍到她? “那我可以学打仗吗?” 不过这话刚说出来就被董白立刻咽了下去。 “我才不要学打仗,打仗风吹日晒的。前几日不过在外面走了几次,就觉得自己的眉毛都要被晒黑了,若是长久出去还了得?” 董白思虑了片刻:“我喜欢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但不能像是昭姬姐姐之前讲的那些有大道理的故事,就是如同牛郎织女那般的故事。” 刘协一笑:“牛郎织女?” “嗯嗯。” “好!反正朕也没事,今天也给你多讲几个好故事。” “不讲大道理吗?” “绝对不讲大道理!” 刘协清清口舌—— “从前,有两条蛇……” …… “再从前,有两只蝶……” …… 和牛郎织女一样,白蛇传与梁祝同样是经久不衰的爱情故事,没有半点大道理。 对刘协来说,两个故事明显有些无聊。 但对于董白,甚至对于蔡琰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二人听到白蛇被镇压还能够压抑住自己的悲伤,可在听到两只蝴蝶飞啊飞时,直接就是是瞬间泪如泉涌。 董白嚎啕大哭:“我以为牛郎织女已经够惨了,怎么还有比他们惨的人啊!” “那个叫法海的法师好坏!当和尚的都好坏!我要去砸了他们的破庙!” 佛教已经传入大汉,在洛阳还有白马寺。长安亦是有佛塔、寺庙一类的建筑。 刘协虽然不大喜欢佛教,但还是专门提醒董白:“绝对不能砸哦!渭阳君!绝对不能砸哦!更不要去挖人家的佛塔!下面没有白蛇青蛇!这只是个故事!” 董白抽动着鼻子:“可天上都有牛郎织女星啊!” …… 算了,你想砸就去砸吧,反正太师赔的起…… 刘协其实也没有想到这两个老掉牙的故事后劲这么大,让董白是哭了又哭,最后干脆哭的没了力气,蒙着眼睛便软绵绵的睡倒在了床榻上。 蔡琰也哭过。 不过她毕竟比董白稳重一些,到现在也仅仅是红着眼眶,没有董白那样不堪。 刘协面露歉意:“不过是朕道听途说的两件传奇轶事,没成想平白惹蔡大家伤心。” “蔡大家如今还在孝期,听到这般悲怆的故事,也难免会勾动往日哀思。” 蔡琰轻轻拭泪:“并非悲伤,民女只是觉得这两个故事感人。” “白蛇虽被镇压,但其子却被朝廷举为孝廉,做了高官,最后将母亲救出,一家团聚。” “梁祝虽然身死,但到底是化作了双蝶,可成一世陪伴。” “可凡世中,却有太多男女想要亲近都亲近不得……相比于世人,他们其实也算圆满。” ? 刘协挠着头,对这两个破事还能有这样的解读? 蔡大家你认真的? 刘协有些不理解蔡琰口中所言,所以有些尴尬。 众所周知,人一旦尴尬起来,便会装作很忙碌。 刘协起身在室内踱步,翻翻这,翻翻那,不知在看些什么。 直到刘协的手触碰到一些竹简…… “不许动!” 蔡琰喊的快,但还是慢了一步。 刘协已经打开了竹简。 “我住渭水头,君住渭水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此河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 诗词熟悉。 甚至就连墨迹都无比熟悉! 这不就是自己那日在鸿台上亲自写下的诗词? 不知怎的,刘协突然理解了蔡琰方才说的“世间太多男女有太多想要亲近却亲近不得”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