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虞夔：“铁锅炒菜，竟然放这么大的油水？”　　 热锅冷油。　　 食用油倒进铁锅里，香味儿立刻弥漫开来。　　 现代人闻到炒菜的油味，会皱眉躲开。　　 但对于常年吃不到油水的古人来说，这热油的味道，简直不要太香。　　 那炒菜的健妇：“神明大人怜悯众生，知道大家干体力活，消耗大，吃不好的话，时间长了扛不住。所以，特意叮嘱了，这菜里得多放油水。”　　 荀虞夔：“神明大人？”　　 他进入榆树湾领地时间不长，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人们谈到神明大人了。　　 无论是谁，只要谈到神明大人，都是一脸虔诚。　　 看来，这个榆树湾，是类似白莲教、无生老母一样的邪教。　　 歘。　　 烈火烹油的声音响起，浓郁的香气弥漫。　　 却是那掌勺的健妇，把一碗碗切好的调料倒进锅里。　　 荀虞夔一眼就分辨出，里面有葱、姜、蒜、秦椒等诸多种类调料。　　 这讲究程度，不弱于城中老字号的酒楼。　　 紧接着，两个健妇俯身，把旁边一个大木盆上面盖着的白布掀开了。　　 荀虞夔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都跟着放大了一些：“这……这么多肉？”　　 这大木盆里，满满一盆子，竟然都是切成块的大肥肉。　　 而像这样的大木盆，每个大铁锅前，都摆放着一盆。　　 健妇忙碌着，却是顾不上理他了。　　 两个打下手的健妇抬起木盆，将盆里的肉倒进锅里。　　 歘。　　 又是一声响，热油蒸腾成雾气，四处飞溅。　　 掌勺的健妇拿着铲子，在锅里扒拉着，炒着菜。　　 那些大肥肉，被热油煎炒，浸出大量油水。　　 那健妇拎起旁边一个跟油桶一样材料的桶，从里面倒出一些……酱油。　　 荀虞夔闻味道，能够闻得出来。　　 然后，那健妇又拎起一个大袋子来。　　 同样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大袋子，里面的东西……白如雪，细如霜。　　 荀虞夔：“这是……”　　 那健妇随口道：“盐。”　　 荀虞夔：“盐？怎么会有色泽如此雪白，颗粒如此细腻的盐？”　　 他猛地一惊，快步上前，在伸手之前，还没忘了自己文人的身份，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本官能否品尝一下？”　　 那健妇：“当然可以。这是神明大人赐下的盐，是天上神仙用的，岂是咱们凡人的盐所能比的？”　　 荀虞夔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捏了一小撮，张口放在舌头上。　　 咸。　　 纯粹的咸。　　 没有苦，没有涩……　　 这的确是盐。　　 不但白如雪，细如霜，看起来更好看……　　 而且，味道也比他平日里吃的盐，好了不知道多少。　　 荀虞夔身为知县，吃的盐，都是上等的好盐，但依旧无法跟眼前这些盐相比。　　 荀虞夔：“这等好盐，如何能给这些粗鄙民夫吃？这岂不是暴殄天物。这盐应该送与上官，或者送到京城，送进宫里……”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许多。这白如雪的盐，如果送给上官，送到内阁，甚至宫里，肯定能让衮衮诸公记住他的名字。　　 他就能有机会，可以调离这天灾连连的庆阳府。　　 荀虞夔话音刚落，就听耳边一声爆喝：“你这狗官！什么好东西，你吃得，我们就吃不得了？就连神明大人都说了，我炎黄子孙，人人如龙；两色旗下，人人平等。你这狗官，竟然还想骑在我们头上？真该把你送去，好好劳教一番，改造改造你的思想。”　　 荀虞夔被吓得激灵灵一个哆嗦。　　 回头只见周围众人，都一脸怒意地瞪着他。　　 就连那几个健妇，也都拿着铁勺子，或者菜刀，一脸不善。　　 荀虞夔下意识地就想往杜千户身后躲。　　 却见杜千户不知道何时，已经远远避开，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荀虞夔只能尴尬一笑：“本官只是一时失言……”　　 君子不争一时得失。　　 他荀虞夔堂堂县尊，玉一样的身体，怎么能跟这些破瓦片碰撞？　　 王全冷哼一声：“荀知县，在榆树湾辖区，以后记着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要说这种欠揍的话，否则你很容易被打，我怕我拦不住。”　　 荀虞夔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周围人的表情，最终没敢反驳什么。　　 那几个健妇，却是对他再也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了。　　 他面前的盐，被收了走。　　 “哼。就连神明大人都说了，咱们体内都流着炎黄血脉，咱们的先祖，都是炎帝和黄帝，身份不比谁差。炎黄子孙，人人平等。这狗官，竟然还想来作威作福。”　　 “就是。刚才就不该让他尝这口盐。还敢说咱们不配吃，我看他才不配吃。”　　 “……”　　 这些健妇，要么是榆树湾村人，要么是榆树湾邻村的。　　 她们都是最早受到神明大人恩赐的一批人。　　 她们心中，对神明大人的信仰非常虔诚。　　 这种虔诚，早就远远超过了朝廷的威严。　　 毕竟，朝廷可从来没有让她们吃过饱饭，甚至，还让她们全家几乎都被饿死。　　 而神明大人，让她们过上了今天的好日子，全家都能吃饱穿暖。　　 她们生活在神明大人开创的新世界里，人人平等，人人友善……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新生活。　　 在这里，她们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人。　　 现在，荀虞夔一开口，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还骂她们的男人是粗鄙民夫，觉得他们不配吃这样的好盐，这让她们如何不怒？　　 这是神明大人赐给她们的好盐，如果说有人不配吃，那一定是眼前这个狗官。　　 荀虞夔一脸狼狈。　　 他看到，健妇们把肉炒好之后，又从旁边盆子里，捞出一把把面条一样的东西，只是颜色发灰。　　 那是粉条。　　 荀虞夔没见过，想问一下。但是，想到刚才自己得罪了这群人，对方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最终没好意思张开口。　　 粉条放入大铁锅中之后，又是一盆盆切好的白菜，也丢进大铁锅里，加了一些水，开始熬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