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出征,防卫团的小伙子们又出了风头,以后再扩充队伍的时候,更不缺人了。” 沈长发嘬一口烟袋锅,颇为唏嘘。 回想当初,他做朝廷的里正。每逢朝廷征收税银,拉劳役,都是他最为难的时候。 每次,他都里外不是人。上面被胥吏催逼,下面被村民戳脊梁骨。 哪有现在痛快? 现在都是别人求着找他,想让自己家孩子加入防卫团。 …… 马蹄哒哒。 一支百人骑兵队在官道上走步前进。 他们速度不快,显然是在保养马力。 前面,庆阳府城已经在望。 这一支百人骑兵队,由队长程阳率领。 程阳正是从荀虞夔手下投靠过来的总旗官之一。 他没想到,这次榆树湾竟然会安排他做先锋。这是多大的信任? 程阳手握马缰,低头看看身上的棉甲。 他现在身披双甲。 而且,这棉甲质地精良,棉片摸起来非常厚实,里面的内缀钢片,更是锃亮结实。 棉甲刚发下来时,程阳试着用刀朝着内缀钢片戳了一下,竟然发出叮地一声响,就把他的刀给弹开了。 这样的棉铁复合甲穿在身上,怕即便被敌人的刀劈中了,枪戳中了,也不会死。 冲锋作战,还有什么好怕的? 前面人影戳戳,有一队明军士兵当路拦截,隐约可以看到有弓手,正弯弓搭箭。 如果换做以前,程阳怕是先就怂了。 但此时,他接连几天都吃得饱,顿顿有肉。只感觉浑身都是力量。 身上两幅棉甲,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 身后一百手下,个个皆是如此。 他有什么好怕的? 唰。 程阳抽出了手中刀。 身后,百名骑兵跟着抽出轻刀。 他们身上的棉甲,是榆树湾刚给他们发的。胯下战马,和手中轻刀,都是得自槐安城之战的战利品。 阳光映照下,刀光雪亮。 程阳:“儿郎们,咱们刚投靠过来,榆树湾就给咱们配双甲,发马,发刀,让咱们打头阵!这是多大的信任?” “咱们一定不能辜负这份信任,要打出个样子来。要让榆树湾上下看一看,咱们不是懦夫!也不是咱们不能打!是朝廷欠咱们粮饷,是朝廷对不住咱们!” “咱们要让人知道,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当兵吃军粮的,咱们也都是有血性,能打硬仗的!” 身后一众骑兵都举着刀,跟着怒吼着: “咱们不是懦夫!” “是朝廷对不住咱们!” “咱们也有血性!” “咱们能打仗!” “……” 炎黄子孙,从来不缺少血性。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这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而是被后来的历史所证明的。 这支从明军反正过来的马队,不仅仅是满饷,而是翻了几倍的粮饷,且能实打实拿到手,不会被克扣。 身上又披着两层棉甲,他们如何不敢拼命? “神明大人庇佑!” 程阳带头怒吼着,一马当先。 “神明大人庇佑!” 百人队所有骑兵,都从腔子里发出怒吼。 隆隆隆。 上百匹战马,狂奔疾驰,践踏地面,蹄声如同闷雷滚滚。 上百名骑兵,手握轻刀,向着拦路的士兵冲去。 那群士兵数十人,似是一个总旗,都穿着破烂的鸳鸯战袄。 他们显然没料到对面连话都不搭,就直接冲上来了。 弓手们赶紧弯弓搭箭,射了两轮。 飞箭如蝗,有的落空,有的射在骑兵身上,根本就射不穿两层棉甲。 乒乓。 有硝烟冒起。 却是有火铳手,点燃了三眼铳。 几声连响,三眼铳打完之后,那火铳手扔了三眼铳,转身就跑。 三眼铳的铅子,威力并不大,连一层棉甲都打不穿,更不要提两层。 马队骑兵们见状,血勇之气更盛,只管双腿夹着马肚子往前冲。 骑兵冲锋,气势骇人。 那数十个士兵,顿时就彻底溃散了,转身逃跑。 可人的双腿,哪里能跑得过战马? 程阳的战马,直接撞进人群中,狂奔的战马,将一名倒霉的明军撞飞。 程阳看准另一名明军,身体微微往旁边一探,手中轻刀缓缓挥出,砍中人的瞬间,就立刻收力。 刀锋在马力冲锋的惯性作用下,轻松将那人的脑袋斩了下来。 狂喷的鲜血,让程阳肾上腺素飙升。 冲锋杀敌,追亡逐北,原来是如此地快意。 可怜他从记事起,就在军中长大,竟然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痛快的胜仗。 身后马蹄声响,伴随着明军的连连惨叫。 程阳突然想起什么来,喊道:“放下武器,投降不杀!躲到一边,抱头蹲下!” 百人队骑兵立刻跟着喊道: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躲到一边,抱头蹲下!” 声音回荡在战场上。 有明军被吓破了胆,逃又逃不掉的,赶紧丢掉手里的兵器,往旁边跑一跑,抱头蹲下。 战马果然就从他们身边跑过,马上骑兵威风凛凛,轻刀上滴着鲜血,刀光渗人…… 还好,刀光没有斩在他们的脖子上。 百人马队从那几十名明军中穿过,就将这几十人彻底打垮,斩杀十几人,其余全部弃械投降。 “都蹲在这里不要动,会有人来接收你们。” “投降榆树湾,以后能吃饱饭,有好日子过。” “胆敢逃跑的,再遇到了,杀无赦!” 程阳大声威胁一番,不肯多耽搁时间,带人继续往府城奔去。 这里有一支队伍拦路,说明城外的溃兵,已经被人整编起来了。 那些卫所兵,随时可能攻城。 程阳必须在城破之前,赶到城下,打垮那些闹事的卫所兵。 至于这些俘虏……就留给后续跟来的步队同袍们来收拾残局吧。 好在,榆树湾防卫团评定军功,不是按照个人斩获的人头数量,或者个人俘虏敌军人数来判定的,而是根据作战战略目标来评定。 只要能达到战略目标,全队上下都能受到奖赏。 眼看着这支骑兵就这样弃他们而去,地上蹲着的几十个卫所兵士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就这样走了?” “不会是在考验咱们吧?看咱们是不是真心投降。如果咱们敢跑,他们调转马头就杀回来了。咱们双脚,可没战马四蹄跑得快。” “我倒觉得不会。早就听说,榆树湾优待俘虏。我们百户所,有同袍投降了榆树湾,据说正在参加什么……劳改。对,就叫劳改的。每天四顿饭,顿顿干饭管饱,有时候还能吃上肉呢。” “胡说什么。这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怕不是赚咱们过去,让咱们卖苦力,做劳役到死吧?” “我认得刚才那骑兵大官,他好像是杜千户手下的总旗官,前几天跟着知县大人和千户大人一起出去的呢。怎么成了榆树湾骑兵大官了?” “他怕不是投靠了榆树湾吧?” “若果真如此,他们投靠榆树湾能有饭吃,咱们为什么不行?” “不管那么多了,我是不走了。反正无论在哪里也是没饭吃,不如留下来,搏一搏。榆树湾贼寇要是愿意收老子,给老子一口饭吃,老子就跟着他们反他娘的了。” “……” 这群卫所兵吵吵嚷嚷,大多数都不愿意跑了。 主要他们根本没出路,而且,又累又饿,留在这里,即便死,也能死得舒服一些。 远处,一条灰线出现,一支人马过来了。 远远就能看到一面面明亮的两色旗高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