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过去,就见皎洁月色之下。 一名光腚的汉子,从一处农舍之中走出来,而且胳膊底下还夹着一个干瘦老头。 不是邓镇还能是谁? ~ “大哥!” 李景隆惊呼一声,顺手扒下一名农汉的衣服,迎了过去。 “我曹....” 曹泰站在原地,双手叉腰,“邓大哥比我还惨,我起码还有点遮着的....” 说着,他朝下一模,瞬间神色扭捏起了,而后到处张望,“哎,我刚才拿块布呢?他娘的,我说咋小风嗖嗖的,这么凉呢!” “大哥,快穿上!” 李景隆欲给邓镇披上衣服,却不想被对方的大手推开。 而后就听唰的一声,却是邓镇抽出李景隆后腰上的马刀。 咬着牙走到那些跪着的农汉中间,对准一人,当头一刀..... “住手!” 朱标在马上皱眉,“要干啥?” “我......”邓镇面目扭曲,“我.....” “不可随意杀人!” 朱标微微摇头,“他们罪不至死!” “可是,我憋屈呀.....” 邓镇跺脚,“少爷,我长这么大....没这么憋屈过?” “有啥憋屈的!” 李景隆忙给邓镇披上衣服,笑道,“您不是让庄子上的农户,请来吃饭了吗?” 邓镇一愣,没反应过来。 突然,他刚在胳膊底下夹着的干巴老头开口,“对对对,是来俺们庄子上吃饭的,铁锅炖大鹅呀!” ~~ 噼里啪啦,外屋地的大灶台里,木头棒子呼呼的烧着。 “一开始,爷的意思是调兵!” 原本属于七舅姥爷的炕桌,被朱标李景隆等人霸占了。 他们几个围坐在桌边,上面摆着酒菜。而七舅姥爷,则是跪在墙角,而且还要面对墙壁。 常茂给邓镇满上酒,“当时我说了,我说咱们这些人,自小兵书弓马,让一群乡下农汉给收拾了,以后还咋做人?” “于是......我们整备兵器翻身上马。在进庄子之前,先后侦查了三次.....” “毛头大哥!” 李景隆往嘴里扔了个炒黄豆,开口打断常茂,“您这话说错了!” 常茂瞪眼,“哪错了?” “当时是小弟我说要去调兵!” 李景隆纠正他,“是咱们少爷说,我等自幼读书习武,此等乡野刁民,不过土鸡瓦狗尔....” 说着,他给朱标倒上酒,“少爷,我说的对吧!” 朱标喝口酒,摸了下唇上短须。 瞥一眼常茂,虽没说话,然眼神中的意味已是呼之欲出。 “你他娘的看看,人家二丫头多会说话?本太子什时候说调兵了?” “其实呀,以前小弟就是纸上谈兵!” 李景隆继续道,“真抄家伙动手的时候身上还真有些哆嗦!多亏了咱们少爷....” 说着,李景隆举杯,对朱标道,“少爷,今儿是您指挥有方调动有度,身先士卒运筹帷幄,才有此大胜!!” 朱标举杯,“哈哈哈,你少拍马屁,这不算什么!哈哈哈!” “啧,您这话就错了!” 李景隆正色道,“凡事都是由小见大!这要是在战场上,这就是大功一件呀!” “而且您指挥的,还是我们这几头烂蒜!” “您要是指挥的是当朝名将,老一辈子军侯,那岂不是战无不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标咧嘴,扔了几个黄豆进去,“说得太夸张了!” “不夸张!” 李景隆摆手,而后叹口气,“哎!” 朱标斜眼,“你叹什么气?” “您呀!” 李景隆摇头,“啧...就是耽误了!”说着,低声道,“您要是有领兵的机会,什么唐太宗,什么元世祖....跟您比,那就是....” “那就是什么?”朱标接口道。 “麻绳绑豆腐....”李景隆道,“不值一提!” 啪! 朱标一拍桌子,墙角跪着的七舅姥爷吓一哆嗦。 就听朱标低声道,“所以我常说,你们得给我长脸!以后出兵放马,我是没机会了!但你们是我的手,我的眼睛,你们就是我,你们得多学多练呀!” “呃...” 常茂邓镇对视一眼,忙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 “哎......” 朱标忽然疑惑的看看四周,“曹泰呢?” “外屋地!” 常茂喝口酒,“给寡妇烧火呢?” ~~ 给他们做饭的,正是在河岸上解小手的年轻寡妇。 二十多岁,算不得多好看,但就胜在丰腴二字。 而且跟城里女人的丰腴还是两种丰腴。 丰儿不肥,身上的肉都结结实实的,看着就有弹性。 “呜呜!” 小寡妇守着锅台,炊烟之下不住的抹着眼泪。 曹泰坐在小凳子上,拿着个烧火棍,一边朝院子外头瞄,盯着那些被绑的农汉,一边乱捅灶坑中的火苗。 ~ “大妹子,你哭啥呀?” 曹泰其实岁数比寡妇小,但臭不要脸的就叫人大妹子。 “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曹泰又低声道,“就哥哥我,前些日子,为了一个妹子出头,一拳打死一个贪官!” 说着,扬着砂锅大的拳头,“你不信!” “呜呜呜...”寡妇不敢看他,只是哭。 “你看我胳膊上的肉,莫说人,牛都打死了!”曹泰起身,一手掐腰,一手露着肱二头肌。 “呜呜呜.....好汉哥,你要真不是坏人,你....” 寡妇捂着脸,“你把衣裳穿上呀!” “我....” 曹泰坐下,“我这不是热吗?守着锅台呢!妹子你不热?” “呜呜呜.......” 寡妇忽的,趴在锅台上就哭。 “啧,咋了?你哭啥?我不枪尖你!” 曹泰吼道,“我真不枪尖你.....” “我家就这三只鹅!” 寡妇哽咽道,“养了留着过年卖了换盐呢!” 曹泰一愣,“你...日子不好过?” “寡妇家,就三分薄地.....咋能过好!” 那寡妇又哭道,“平日吃穿就是靠养着点小牲口....大牲口都养不起,没东西喂....” 说着,突又悲从中来,再次无声落泪。 “你别哭,我就见不得女人哭!哎呀,你这一哭,我这心里就好似被刀扎了....” 曹泰手足无措,“那啥....那啥.....” “俺以后怎么见人呀?” 寡妇又哭道,“今日之后,十里八乡俺都是个笑话了!” “嗨!” 曹泰一拍大腿,背着手在地上猛的来回踱步。 “唾沫星子都能把俺淹死.....” “那就不在呆了!天下大了去了,哪不能活?” 曹泰大声道,“再说你才二十多岁就守寡了,又这么苦!这鸟地方你不待也罢!” “去外边活去,再找个爷们......生他十个八个儿子!” “呜呜呜.....” 女人的哭声让曹泰心烦意乱,“你等着!” 说完,转身进屋。 ~~ “依小的看来,这些刁民吓唬一阵得了!” 炕桌边上,李景隆小声的跟朱标说话,“明儿走的时候,再给他们扔点钱,算是伤药费!” “嗯嗯!” 朱标点头,“此言甚合吾意!” 忽的,李景隆感觉有人拍他肩膀。 回头一看笑道,“大鹅好了?” “快了!” 曹泰说了一声,直接伸手插进李景隆怀中。 “哎哎!” 李景隆捂着腰,“干啥!” “拿来吧你!” 唰,曹泰一把抢过钱袋子。 然后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我.....” 炕桌边,几人都愣住了。 半晌,李景隆才反应过来,“你给我留点,你们几个身上都没带钱,明儿喝西北风呀?” ~ 曹泰走到外屋地,啪的一下,钱袋子拍在寡妇的大腿上,也顺势摸了一把。 “这....?”寡妇泪眼朦胧。 “拿着!” 曹泰正色道,“哥哥给你的!” 说着,叹口气,“明儿,跟我们一块走,然后进城...买个小院!” 说到此处,压低声音,“我知道,寡妇的日子难过!尤其是没儿子的寡妇,你要真想过上太平日子,这地方你就不能待。不然你早晚,被人算计了!” “哥,好汉哥!” 寡妇低声道,“你...咋这么明白?” “因为....” 曹泰忽然一顿,“我娘也是寡妇!” 说着,叹口气,“当初我爹死的时候我还小呢!我族里的人就来我家里打秋风,还有人想侵占我家产....整天盯着我家库房,还有我家的田产....” “还有人说风凉话,说我娘不回给我爹守着,我爹拿命换来的钱财,早晚是外人的....” 忽的,他眼眶一红。 而后指着屋内,炕桌上的朱标和常茂。 “我俩大哥....” 曹泰继续道,“带着人把我家那些亲戚暴揍一顿,吓得他们再也不敢打我家主意!” “那个...坐中间那个!” 曹泰又指了下朱标,“他做主,让我继承了我爹的爵.....我爹留下的家业!” “咦!” 寡妇擦擦眼泪,看了几眼,“他咋那么能耐呢?他看着也没多大呀?” 说着,叹口气,“俺男人要是不死,也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