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战车在信都城下响起,战车之上乃是巨大的坚木,向着信都城门快速撞去。 砰! 砰! 砰! 没有经过几下,潮湿的大门发出刺啦的声音,最后轰然破碎。 王离见火球攻击,城上没有箭矢滚石反击,突然心中有一个念头,一个不太好的念头,那就是张耳、赵歇可能趁夜偷偷弃城而走,留给他一座空城。 若如此,一向以名将后裔自居的他有些自尊受挫,故而他停止弓弩攻击,转而让攻城队用坚木撞击城门,并派遣斥候火速探知赵军去向。 城门被撞开,城上并没有箭矢阻击,王离仅引五千骑兵入城。 城内一片漆黑,唯有五千铁骑的火把在夜空下闪烁,在跳动的火光中信都城像是一个腼腆的少年。 空城,真的没有守将,城上篝火依旧走动的兵卒不过是假象,这些兵卒在攻城的一刻便逃之夭夭。 王离心弦突然拨动一下,喜、怒、羞三种复杂的情绪在一瞬间袭击了王离,他自小熟读兵书,更是在父亲王贲的熏陶下,成为大秦将军,甚至一度认为在他与胡人对峙的几年里,他自觉有父亲和祖父的英姿飒爽,自认已得真传。 兵书和实践往往是两回事,为此每次读兵书,其父会拿赵国赵括来做反面施教,因此他读的更多是其父及祖父的行军笔记。 依靠他得来的经验,王离自认今夜定可一举破信都,擒赵王,可事与愿违,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居然被张耳这个老匹夫戏耍。 他有一丝丝喜,喜的是张耳对他闻风丧胆,不战而逃,怒的是被戏耍,羞的是愧对自己兵书的研读。 信都黔首助叛贼拒秦,王离已不悦,区区几万叛贼在他数十万精兵下消失无踪,这是耻辱。 是耻辱,就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洗刷耻辱,内心方能平衡,王离轻轻的一个字喊出,“杀!” 城西是一片茅屋与砖木屋混在的地方,信都比不上邯郸城,故而这里的房屋还是茅屋居多。 火把点燃了茅屋,一个个巨大的篝火燃起。 其中一个茅屋内,一对老夫妇颤颤巍巍,男人见过刀,却没有见过杀人的刀,门外有一把刀,刀上海滴着血。 男人有些哽咽,“天下大乱,吾等乡野之民本是很苦,为何要杀吾等。” 那刀的主人是一位秦兵,眼神冷漠,像看一个猎物一样,没有丝毫的感情,即便是大城池的国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羊群,更何况这仅是一野人茅舍而已,“奴隶背主,必死无疑。” 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很明亮,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这是一双小孩的眼睛。眼睛虽然明亮却看不清那拿刀之人的面容。 刀光闪烁之处,一串红色连珠出现,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可是却给人深入骨髓的恐惧。 小孩迅速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深怕喊出声来,眼泪不停的从眼角滑落。 秦兵砍杀了这对夫妇。诸如此情景的状况在黑夜中继续蔓延。 痛苦声,惊恐声,厮喊声,深深令王离的脑袋发胀,这是他第一次如何大规模的听到凄厉的厮喊之声。 这种声音不同于战场上的厮杀之声,仿佛有种深入骨髓的撕裂之声侵入王离的身体,王离心生惧意。 不知为何在燕代边境与胡人作战,他们没有怕过,是热血男儿,对得起亲人,不辜负大秦二世皇帝的嘱托,准确的说是不辜负蒙恬将军在北方开辟的疆土,这些兵卒可是曾令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 威震匈奴啊! 虽然蒙恬死后,这些戍边士兵散去不少,但也有二十几万,且战斗力不弱,可如今在自己手里连一个赵王都擒不住,若果二世怪罪下来,恐怕食不消。 就是这群常与胡人交战的勇士如今却持刀砍向大秦子民,王离有亏先祖,终于忍不住大喊,“传令,停止杀戮!” 快马在信都城的街道上飞奔,秋雨初停,街上还有许多积攒的雨水,马踏青石,雨水飞溅,“停止杀戮!” 停止杀戮,四个字随着快马飞奔传至信都城。 王离有一种恍惚,神情恍惚,曾几何时他作为副将随蒙恬征战胡人,只要有蒙恬大将军和三十万秦军在,匈奴便不敢南下牧马,那是何等的神气,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荣耀,可是现在他却…… 想到这里王离便心如磐石,坚持对付叛贼绝不将长矛对准平民。 可是转念一想,王离有充满矛盾,这些人此刻是平民,他日可能就是训练有素的贼军。 “报!” 斥候飞马来报,打断王离的思绪,王离回过神只听斥候报道,“赵贼夜入钜鹿。” 王离眼神忽然一凌,犹豫之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刚毅果断的神情。 几乎同一时间,有一批战马飞驰而来,此战马膘肥体壮却已奔跑的四蹄发软,战马上是一名勇士,背后插着三面令旗。 勇士飞身下马,“大将军令。” 王离躬身接令,勇士从身后的圆筒内取出一帛书,交予王离。 书令,“王离、涉间速围钜鹿,吾将筑甬道而输之粟。” 勇士传达命令后,又飞身上马飞奔而去。 王离道,“向导官,取地图来。” 通过地图,王离了解到钜鹿在信都以西,背靠大湖泽,距离不远,王离立刻道,“传令三军星夜赶往钜鹿。” 章邯大军已经从邯郸、河内抽离出来,此时正赶往钜鹿南棘原之地,有章邯大军在其后,王离心里踏实很多。 王离料到,他此次围困钜鹿定有诸侯援军来救,若无章邯与之互为犄角,危矣。 少顷,秦军趁夜向西而去,途经山地忽见右方有一支人马飞奔而来,火炬如龙游动,马踏声震山林。 王离即刻派人斥候前去查探,回报言乃涉间将军率军与之会合。 王离喜,见到涉间道,“陈馀军可曾歼灭?” 涉间摇头,脸有愧色,“陈馀颇有将才,未能全灭,其引残兵北走,向恒山而去。” 得知赵之大将陈馀未能击杀,其北走恒山恐会死灰复燃,然此时最为要紧的当是击杀赵王,乃对涉间道,“陈馀败走,定会搜集残兵卷土而来,防止其袭扰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