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官罢职,可谓是对官场中人的最大打击,用如丧考妣来形容当时心情也不为过,其实往往不过难受十天半月而已,盖因举人身份仍在,即使回家一样不愁衣食温饱,也不愁今后就没有出仕的机会。 贬为平民的旨意传到张家,立时就如惊涛骇浪般吓怀全家人,真感觉天塌地陷一样,阖府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唯有张祈安莫名其妙,他也不把丢官罢职当一回事,仔细看着手中的圣旨,忍不住低头深思。 好在家人反应极快,当听清楚无非是祈二爷成了一介平民,被撵出京城,而自家的国公地位依然如故,老爷的官职也未动,虽说心情依然难受,但却马上放下心来。 皇帝雷霆暴怒的原因不用猜都知道,绝对是出在芳宁公主身上,老祖宗即使再不舍,也只得长叹一声,实乃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毕竟此事已成定局。 望着全家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张祈安无所谓的笑道:“贬了也好,无非是出去散散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都是些女人,见不得骨肉分别,还好老祖宗还算是豁达,不过是一脸的难过,而母亲王氏等长辈,则捏着汗巾不时擦拭眼泪,看的张祈安好生憋闷。 “好了,父亲还不是多年不在家,大哥也去了外地,如今只不过换我出门而已,说不定不用一年半载就能回来呢。” 张祈安无奈,当下出言安慰,他这话倒也勉强起了一丝作用,女眷们一想也是,本来就是无妄之灾,或许过几日皇帝就能反悔也说不定呢,明眼人都能看出,今次绝对是帝王毫无来由的发怒。 到底是武将世家,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面,眼见事已至此,老祖宗当下振作精神,生气的道:“既然陛下要驱赶我孙儿,那老身也陪着过去,紫莺,赶紧去收拾行李。” 大太太王氏一愣,接着大喜,附和道:“对,都陪着一起去,祈儿从未离开过我身边,我要亲自照顾他才行。” “就是,大家一起去杭州定居多好,那里山清水秀的,张侑又在那做官,这不正好是举家团聚嘛?媳妇看老爷也辞官得了。” 朱元香满不在乎的说道,其实以张家的勋贵地位,不当官反而逍遥自在,只不过权势一失,就得从此低调做人了,凡事有得必有失,其中利弊,不到关键时刻,那是谁也看不清楚的。 老祖宗呵呵直笑,大表赞同,花厅中的体面妇人自是无所谓,纷纷跟着点头,反正到时去留随意,就视自家情形而定。 原本如赵氏还有几位姨娘心中不愿,不过到底不敢明着作对,又一想不过是杭州,不说离京城不远,那地方更是气候宜人,风光秀美,乃是天底下最好的去处之一,大家去溜达一圈倒也不错,就当出门散心了。 “嗯,我看这主意甚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正好趁机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不错。”赵氏笑着点头。 如此一想,真是人人反而来了兴趣,一扫刚才愁云密布的凄惨气氛,一个个笑容满面的,顷刻间,全都变得兴高采烈起来。 其实谁也不糊涂,人家祈二爷和公主之间情海生波,才闹得帝王不痛快,处罚二爷也是轻拿轻放的,又没牵连到整个张家,老爷的官职还好好的,还真不必太过担心。 就说发配的地方,这天底下穷乡僻壤的去处多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好,为啥就非要往天底下最富庶,最秀丽,有人间天堂之称的杭州撵人?这不明摆着戏耍与你嘛,唉,谁让咱二爷得罪人家宝贝闺女来着,反正他们爷俩之间的破事,天底下谁不清楚?即使帝王心思再难测,这用意也是一目了然。 “那妹妹这就回去准备,还是陛下善待我张家,都给了三个月的期限呢,呵呵,正好够收拾行李,来回打点的了。” 随着赵氏就要离去,马上一屋子的女人纷纷附和,很快,好似忘了二爷是被罢官丢职,正遇倒霉的时候,到好似去游山玩水一样,一个个越说越兴奋,闹得人人喜笑颜开。 张祈安一脸苦笑,不过心里倒是升起暖意,看着远处一众兄弟,各个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就连平日最不待见,得罪最多次的婶婶等亲人,从起先到现在,绝无一丝一毫落井下石,或是借机讽刺的心思,那脸上的焦急模样全都发自内心,倒是令人欣慰。 其实倒不是张家人心地善良,只是古时此种事往往关系到全族,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二房一直依附家族才得以荣华富贵,即使再恨张祈安,但涉及到自身脸面和将来富贵的大是大非上,一样马上会放下前嫌,全家一起同舟共济。 要是父亲不在家,张祈安自是会带着全家人一起出行,但今次却万万不能,先不说轰轰烈烈的出门,这不是要明着打帝王的脸子,再来就是一路上舟车劳顿,万一去了杭州哪位亲人因此水土不服,从而有个好歹,那张祈安可就一生难安了。 张祈安急忙上前阻止,笑道:“今次是奉旨出京,岂能全家人同去?再说父亲刚回来不久,奶奶和母亲还是安心留在家中吧,孩儿不过是出门游历一番而已。” 只不过任凭张祈安上前劝解,这全家女眷正说得热火朝天呢,哪能随他的心意,闹得张祈安只得正色道:“发配就要有发配的模样,谁也不用跟去,在不依着我,就是逼着我独自动身,谁也不带了。” “你这孩子,你什么时候离开过娘身边片刻?这远隔万里的,岂不是叫娘日夜担心死。”王氏眼眶又红了,扭头气道。 啼笑皆非,那杭州离南京明明不远,哪有万里之遥?再说身边也不是没人陪着,一个豪门少爷出行,难道还怕回不来不成? 张祈安上前搂着母亲,笑道:“虽说父母在不远游,但孩儿毕竟长大了,正所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要是不能遨游天下,观国之光,一辈子苟活在父母羽翼之下,那才是一生遗憾呢。” 一侧坐着的姑娘们人人抚掌称善,就是长辈亲人一样点头同意,唯有王氏依然摇头,梗咽道:“这出门在外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叫娘怎么活呀。” 大家一想起张祈安乃是长房独子,这心就又悬了起来,暗道万一二爷真有个什么不测,那这天岂不是就要塌下来了? 张文等几个兄弟即使心喜兄长此刻颜面扫地,但却都没有动什么不轨心思,不消说他们本身就没有继承国公爵位的身份,就是有这可能,这血脉相连的兄弟间,那禽兽之人还是罕见,再说英国公张辅如今春秋正盛,这多年没有子嗣,那是因为常年呆在军营里,如今都已回来了,闹不好什么时候就能又有后代呢,更别说二哥为人手段高深莫测,一众兄弟谁敢惹他?躲都来不及呢。 就算是兄长意外身死又如何?那爵位也落不到自家头上,更别说人人本就没有此种恶念,纷纷含笑上前劝解,几个小的更是拍着胸膛,大叫哥哥离家,还有弟弟们守着您呢。 最后还是老祖宗见不得媳妇哭哭啼啼,不悦道:“祈儿说的对,这孩子大了就得出去闯荡历练,想我孙子早在十几岁时,就能陪着陛下出征塞外立下不世之功,这去杭州住上些日子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等陛下消消气,老身亲自去求情,兴许来年就能回来了。” 眼见母亲生气,王氏急忙抹了下眼泪,低声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这就去张罗,管不叫我儿出门吃半点苦。” 张祈安和老祖宗相视苦笑,张祈安只得安慰道:“娘,儿子有什么本事,您还不知道嘛?今次出门,我自有安排,那杭州就有咱家的商铺,吃不了苦头的。” “不行,别人我不放心。”王氏想都没想的一口拒绝,面对母亲溺爱,张祈安洒然笑道:“孩儿出生就娇生惯养,这玉不琢不成器,总归是一身纨绔习气,就是陛下不撵我出京,孩儿也早有意出门游玩一趟,这次也不带什么大群家人身边伺候,更不带什么万贯家财上路,要是母亲不依着我,那说不定孩儿明日就孤身一人不辞而别了。” 当下王氏难免又气又笑,喜得是自己宝贝儿子从没让人失望过,这话确实极有见地,没让人失望。愁的是这孩子太有主见,做母亲的拿他毫无办法,又怕他真的说到做到,今晚就给你来个离家出走。 为难的看看老祖宗,又看看围在身边的一干晚辈,王氏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把张祈安搂在怀里,心口发酸,真是万般不舍。 无可奈何,王氏只得点头同意,同意张祈安自己安排出门之事,至此祈二爷总算是松了口气,要真任由家里人给安排的话,那非得奴仆成群,带着无数金银珠宝,前呼后拥的上路不可。 看着一脸关切的亲人们,尤其是眼神火热的兄弟张文和张宝,张祈安心中一动,当下笑道:“反正就要去杭州了,这些日子兄弟们就随意进园子里玩吧。但要谨守规矩。” 赵氏和张文等人大喜,忙不迭应承,一边的姑娘丫鬟们,却同时眉头一皱,不禁纷纷抬头,神色疑惑的盯着张祈安。 张祈安回到怡红院,早有一群丫鬟心情焦急的等了半天,除了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四春和其她几个小丫头。 看着出落的秀气甜美的含春和迎春,笑道:“今次就不带着你们了,书萱,你几位妹妹都有意中人了吧?” 早知会是如此,大家一见二爷回来就提起这档子羞人事,羞得几个丫头俏脸飞红,心中感念二爷如今一身落魄,都还念念不忘自己之事,忍不住一个个眼眶发红。 滋的紫雪相视一笑,嬉笑道:书萱一听二爷话中意思,那是要带自己出门的,立时显得神采飞扬,和同样喜滋 “蔡永大哥和迎春情投意合的,成天到晚,没事就鸿雁传书,怕是好事临近了,那张家兄弟喜欢的是惜春和含春,都求媒婆找上门了。” 一指三四个小丫头,紫雪接过话茬,笑道:“嗯,她们几个年纪还小,还得等上几年,倒是园子里其她姐妹大多都有意中人了,还是二爷的手段高明,没事就让大家在前院聚会,那些爷们的长相性格,兴趣家世,都被我们打听的了如指掌呢,嘻嘻。” 难免心中羞涩,不过张祈安身边的丫鬟,早已调教的心胸开阔,爽朗大气,远远不同于世间普通女孩,年纪小的捂嘴嬉笑,三春则含羞朝二爷道谢,闹得大家最终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走回屋里坐下,听着丫鬟们眉飞色舞的说着相亲趣事,张祈安不时跟着大笑,不过心中也有些无奈,大多数出去当上武将的亲随或是族人,果然就是和哪个丫鬟彼此有意,也只是想着娶回家当个小妾,而正妻的位置则要留给门当户对出身的人家,更有的一心想娶位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 人人都有私心杂念,都会为了将来打算,张祈安对此也无可奈何,不过身边最亲近的属下,表现倒是令人满意,蔡永不用说了,生性淡泊名利,除了能看上迎春这个瓷娃娃有些出乎预料之外,也甚为他们高兴,人家可是要明媒正娶的。 而张继开张继往两兄弟一样出人意料,都当上了锦衣卫百户,依然想把惜春和含春娶回家当个正妻,不过张祈安随即释然,那兄弟俩沉默寡言,精明能干,都对自己最是忠心不二,不说两春姿色不俗,身份与众不同,能娶此贤妻可谓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事。 其中严海龙等亲随一样对四春虎视眈眈,但如今张家乃是丫鬟自由挑选夫婿,看上谁人,那还得看女孩们的心意,想必以严海龙劣迹斑斑的德行,没被看中也是情理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