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如此。”张祈安神色放缓,他与皇太孙朱瞻基交情不错,既然人没有危险,那就用不着着急了 心中暗笑,别说扬州官吏,恐怕凡是豪门世家,皇亲国戚都收受过盐商的孝敬,朱瞻基身为皇位继承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必定不会被盐商们的银弹攻势所俘虏,这常年呆在京城无所事事,好不容易出门奉旨办差,心中只会想着立下大功,好生借此露露大脸,闹成这样也在情理当中了 当下张祈安调转马头,带着魏公公与一众亲随,飞马朝皇宫而去了。 乾清宫,乌云密布 皇帝朱棣高踞御座,一干大臣跪在身前金砖之上,一个个噤若寒战,连头都不敢抬起 着匍匐在眼前的大臣们,朱棣火气直冒,要不是孙儿一份奏疏,他竟一直被蒙在鼓里,那扬州盐商不但家家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妻妾成群,一应日常用度器皿竟然笑傲王侯,连自己这个富有四海的皇帝,都远远比不得他们日子奢靡 令人可恶的,就是盐商暗中勾结藩王,恐怕后面不单单是皇族中人吧,想到这,朱棣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真是胆大包天,朱棣面上暴怒,狠狠一拍御书案,指着跪在中间的户部尚书夏原吉,阴森森的质问道:“当年你夏原吉上书建议,说什么裁冗食,平赋役,严盐法,钱钞之禁,清仓场,广屯种,以给边苏民,且便商贾朕都一一准了,但今有何话说?利商贾?就利出这么一群狗东西出来嘛?你给朕解释清楚” “启禀陛下。”夏原吉苦笑,自己虽然设有盐务衙门,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松懈,可是那两淮盐商人人皆有后台,岂是户部能管得了的? 但要是道出实话,就得顷刻间得罪满朝勋贵,更是得罪大批藩王,夏原吉虽说公正廉洁,正直无私,可也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叹气道:“都是臣往日疏忽,以至于失察,臣有罪!” 朱棣冷冷望着他,不过总算知道夏原吉做事认真,劳苦功高,心中也不愿就此降罪,冷哼道:“你是有罪,不过处罚之前得给朕想出解决办法,朕有意命锦衣卫指挥使张祈安带兵南下,哼!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何这些盐商十几年间,就能积累出莫大财富,着实可疑!” 下面各位大臣心中一惊,暗叫陛下厉害,想那安东侯做事胆大妄为,六亲不认,年纪虽小但行事狠辣,偏偏还是一位明辨是非之人,大善! 辅杨荣熟知兵事,他为人有些持才傲物,待人苛刻,于文臣并不和睦,倒是经常与各地边将往来密切,朗声道:“陛下圣明,此案由锦衣卫出马,想必定能查的水落石出的,” 其他几位大臣纷纷点头,尤其是夏原吉心中激动,慷慨激昂的道:“启禀陛下,这扬州盐商明面上都是守法之人,臣也心中疑惑,愿请旨陪同安东侯赶赴扬州彻查此案” 其实在场众臣人人清楚怎么回事,那盐商哪个不是有勋贵引为靠山?更有的本身就是皇亲国戚家的下人,而如今朝中贵武轻文,此事正好借机减除武将势力,而动手之人又是大将军张辅的儿子,这勋贵与勋贵间自相残杀,正和大家心意 大多数文臣出身贫寒,这些年朝廷对于贪墨之事监督甚严,人人还算是廉洁奉公,和盐商并未有什么太大瓜葛 他们心安理得,但其中一人却是听的心惊肉跳,此人名叫刘观,官拜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掌管着御史台一众言官,先不说御史台本就与张祈安有宿怨,刘观长子刘福现为扬州知府,这要是一查到底,可就要连累儿子了呀! 刘观父子贪婪成性,如今随着皇帝年纪老迈,不免对于臣子有所懈怠,左都御史大肆收受贿赂,连带着所有御史贪婪无比,这永乐末年大臣贪墨之风已然悄悄兴起 不过刘观早在洪武十八年进士及第,又是最早投靠朱棣的老臣,历经仕途,地位稳固,手中又握有令人忌惮的御史台,即使张祈安同样对他深为顾忌,一个锦衣卫,一个铁嘴御史,都是顷刻间就能置人于死地的 刘观并不想出头建言,可惜今日事发突然,自己几个心腹都不在场,无奈中叩首说道:“陛下不妥,臣有话要说” “准!”朱棣此刻已经火气消去大半,在他眼里,一群富商算不得什么,可怕的是背后之人,不动声色的盯着刘观,就看他想要说些什么 “禀报陛下,这两淮盐商并不是这十几年来突然暴富的,早在太祖朝时就已身家富豪,夏大人这些年来成立盐务衙门,盐商大多按照朝廷律法行事,也是吾皇体恤百姓,这商贾之流才能修长生息臣认为此次实不宜大动干戈,锦衣卫更不能轻易动用,不然,定会把扬州搅得天怒人怨不可呀!” “嗯。”朱棣默默点头,皱着眉头也未开口 刘观心中一喜,紧接着回道:“当年纪纲伏诛,就查出两淮盐商多有被他勒索不成,而被满门害死之恶事,如今纪纲已然身败名裂,这清正朝纲刚刚过去几年?陛下要是下旨抄没盐商,不免令天下百姓心寒啊!” 朱棣有些动容,一想也是,虽说那盐商富豪的令人愤怒,肯定敛财手段有些不清不楚,但要是启用锦衣卫的话,肯定谁都跑不了,这大肆抓捕盐商,严刑逼供之下,一个不好就得牵连必广,到时天下百姓人人侧目,就会骂朕见不得百姓有钱,不免从今后人人自危 朱棣一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刘观可谓是揣摩已久了,眼见陛下神色犹豫,心中大喜,急忙住口不言,其他大臣不欲得罪刘观,人人低头深思 唯有夏原吉早就不待见那些混账盐商,叫道:“陛下不可,那扬州盐商多有不法之事,这次连皇太孙都敢围攻,可见其势力深远,气焰嚣张,正该好生严查,以正国法才是” 暗骂夏原吉没事找事,刘观往日收钱办事,没少求夏原吉为地方拨付银两,只不过这家伙往往公事公办,多次不给面子,早就深恨已久了 面带冷笑,刘观怕夏原吉继续说下去,一旦真的鼓动陛下当堂下旨,那就是无可挽回了,昂然说道:“陛下,臣弹劾户部尚书夏大人,弹劾他办差不力,罔顾圣恩,就算是盐商有不法之举,那这些年来户部主管盐务衙门,为何知情不报?反而今日如此反常,分明是心虚之下不敢隐瞒,那盐务衙门每年发行盐引,在各地设立盐卡抽税,据各地官员举报,底下官吏大肆收受贿赂,把个税赋都收进自己囊中,可谓是监守自盗,现在反而把祸水引到无辜盐商身上,陛下,这是要祸水东移啊!” 咯噔一下,在场大臣心中惊惧,谁也没想到,刘观会在此时突然发难,不过却是无言以对,人家御史台干的就是检举大臣的差事,你还不能指责他不顾同僚情谊,只能说他是在落井下石 朱棣心中恼怒,他倒是怜惜夏原吉兢兢业业,不过每次出兵北伐,都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口口声声说什么户部没钱,那户部要是底下出了这么多蛀虫的话,你夏原吉又有何面目见朕? 他们在乾清宫里议事,殿门外的张祈安可是听的心惊肉跳,这要是被皇帝下旨命自己到扬州办差,那还不马上得罪所有豪门世家? 虽然一心想做个孤臣,但并不意味要当个千夫所指!不对啊?张祈安心中惊疑不定,这盐商的底细,陛下明明清楚,为何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这谷王一事就是被自己搞出来的,一来是要彻底杜绝扬州瘦马等陋习二来就是借机让扬州富商引起皇帝的注意 明朝不收商税,唯一的税赋来源就是农民与土地,虽然已经有些改变,但是商人地位还是太低,而户引律法已经渐渐不合时宜,这些顽疾都得想法解决掉 倒是出头鸟得由别人来做才行,皇太孙朱瞻基就是被张祈安当枪使的,而且干得还不错,这么短时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 面对刘观出手要整倒夏原吉大人,张祈安冷笑,低头盘算起来,而此刻大殿之中风云突变,却令人一时间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