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过半,议政殿人去楼空。 两人的商谈告于段落,剪除完掣肘,剩下的就是战事。 这一仗如何打? 李骁没提,吴翟也没问。 至于军师文心,被两人默契的回避了。 文心死了。 李骁知道,可吴翟不知。 东苑,两人在岔路口分道扬镳,吴翟轻描淡写的去了融雪暖阁,李骁则是默不作声的前往龙渊阁。 文心的尸身还在那躺着,不好处理。 龙渊阁很安静,超乎寻常的安静,看不见宫女,也看不见灯火。 李骁站在宫门前踌躇,表情不停变换。可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情绪面对,最后干脆摆出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的踏进大门。 没人迎接,宫苑内死寂,血腥味刺鼻。 李骁没有意外,摸着黑走进殿内。前殿同样无人迎接,却躺了一地白布。 下面盖着尸体。 看不清路,李骁一脚深一脚浅的摸进后殿寝居,还是一片漆黑。 寝居门紧闭,李骁站在门前,表情有些松动,想推门却提不起勇气。 他害怕了! 生怕看到最不想面对的画面。 “骁儿?”还好,屋内适时传来人声,是李如娜。 “母亲!” 李骁松了口气,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下一秒,一盏烛火亮起,给李骁指明前进的路。 “事办完了?”李如娜放下烛台,开口如往常一样,端庄中透着优雅。 可惜光亮不够,阴森压倒一切。 寝居中陈设不变,李骁却找不到平日里的温馨感。床榻上的死人似乎在宣泄凉意,隔着屏风也挡不住瘆人。 “都办完了!”李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勉强换个乖巧的笑脸。 “除了李伯检,不过他不重要。” 李骁破天荒的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一般这种事他是不会告诉母亲的。以李如娜的性格,知道了于事无益,只会反过来教训他,徒增烦恼。 可此刻不一样,他需要母亲骂两句。 不然,他会觉得不真实。 李如娜不真实。虽然神态样貌没有变,但以往的火爆脾气不见了,只有婉约。 人不会突然变性,肯定是演的。 只是,对李骁来说,这样并不好。 虽然李如娜平日里也会演,但从不会在李骁面前演,母子连心,真实的母亲,在儿子眼里一直是泼辣的。 除非,心里有了隔阂。 “嗯,李伯检确实不重要,妄造杀孽惹人厌,没必要为了点银子损害我儿名声。”李如娜平静的挑着灯芯,脸上是微笑。 这话声亲柔,是个慈母该说的。李骁听着却头皮发麻,心思沉到谷底,双手不自觉握紧拳头。 “宫女们...”李晓还在尝试激怒母亲,可刚开口便被李如娜打断。 “明日换一批吧!”李如娜转脸看向儿子,脸上只有笑,笑眯了眼。 李骁咬住嘴唇,母子俩对视。 母亲笑,儿子哭。 “母亲派人去杀阮先生了?”李骁泪水夺眶而出,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嗯,总得保全你父亲名声不是?”李如娜仿佛没看见,脸上笑意不变,温婉颔首。说完似乎怕李骁误会,又着急忙慌的解释了两句。 “放心,用的是军师名义,不会影响你上位。” “反正文先生已经死了,能多担,就多担一点吧。” 李骁没有接话,无声的流着眼泪。李如娜置若罔闻,起身越过屏风,不给李骁看她的脸色。 这一刻,母子离心,难以挽回! 李如娜心思简单,看待问题的方式很极端。既然子女不理解她,那她便不认这俩子女。 亲情,不过镜花水月罢了! 看着文心的尸身,李如娜收起脸上微笑,眼神逐渐冰冷,没有半点留恋。 她连亲情都可以不要,爱情更是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 人想活的念头通达,唯有攥紧权力! 今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 融雪暖阁,吴翟左拥右抱,快活的不像样子。 左边搂着李冰璃,右边逗着白丫头,拌嘴不断,笑声不断,温馨不断。 一家人,和和美美,吴老六自觉是人生赢家。 李冰璃也是这么觉着。她忍了李如娜十年,从未像今日这般硬气,之所以敢在今日与之撕破脸,完全是眼前男人给的底气。 是城外那驻扎的一万人马,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吴郎,你我何时才能成亲?”李冰璃此刻只想赶紧嫁进吴家。母女俩已经撕破脸,这李氏她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 “马上!”吴翟亲昵的蹭了蹭媳妇鼻尖,将李骁的话原封不动的奉上。 “眼下,李骁那兔崽子大权在握,明日怕是就要出兵跟王氏决战。平原之上骑兵无敌,王氏陌刀卫挡不住白马龙骑的兵锋,这一战最多三天就能结束。” “届时,咱俩的婚事差不多就能提上日程了。” “嘿嘿...” 这老六笑的猥琐,垂涎的打量着李冰璃姣好的身段,脑子里想的全是少儿不宜。 李冰璃让他看的脸红,跟白丫头对了个眼色,两人默契的捏上吴老六腰间软肉,同时一扭。 “啊,谋杀亲夫啊!”随着吴老六一声略显浮夸的叫嚷,三人顿时间打闹成一团。 这老六没安好心,专挑两女弱点下手。 一时间,闺房内春光乍泄,娇声四起,暖阁真正融雪。 ...... 暖阁外,苑墙下,李骁孤零零的站着。 站了许久,无人关注。 一墙之隔,墙内欢声笑语,墙外萧瑟落寞。 李骁咧了咧嘴,跟着无声的笑。 他该笑,因为他要上位了。 只是这笑很苦。 义父身死,母子离心,姐要嫁人,老子在外生死不知。 一夜之间,他成孤家寡人了。 “这就是掌控权力的代价吗?”李骁眼神里透出迷茫,他不知道答案,又好像已经得到答案。 肯定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价他能不能接受。 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不过,李骁此刻好像很迷茫。他落寞的走了,漆黑空荡的巷子里,悠悠飘来一声长叹。 “可是...非我所愿啊...” ...... 不多久,吴翟踏出苑门,望着李骁若有若无的背影。 眼底,尽是怜悯。李骁这小年轻,格局已经有了,但是代价太大了。 “主公,那小子听墙根,还说了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洪浪从一处阴影里钻出,是他给吴翟发的暗号。 吴翟摇头不语,也没问李骁说的什么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巷尾,片刻后幽幽一叹。 “这小子哪是听墙根,他分明是不放心我啊...” 想想也对,吴老六身负天命,岂能甘心只做个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