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城里的田主们完成填湖造地后,便将土地交给手下的管事,只要能张罗着把地种起来,收益必会如期而至。 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慢慢起了变化,先是管事们欺上压下,从中渔利,然后是农民偷粮,甚至还有早早收割,携粮跑路的情况发生。 一些精明的田主不得不亲自下场管理,另外一些不那么精明的田主,又是打骂农民,又是斥责,甚至辞退管事,反正就是一通惯常操作,最终傻傻地发现,一切依然如故。 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着这些湖田,生出许多乱子来。 葛会成眼中的商机,便是要将这些纷乱化解掉,从而达成多方平衡。 具体来说,就是葛会成自行雇佣一批农民,专门负责给田主们种地,待到秋收时,各自分成即可。 靠着这项本事,山脚下的这片窝棚区规模越来越大,而葛会成本人,则成了众多农民的首领。 当然啦,有商机就会有竞争,随着这一模式的迅速推广开来,葛会成也很难从中牟取巨利,但要养家糊口,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的安山湖一带,遍布着众多这样的棚户区,葛会成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对上要让势力远超自己的田主们满意,对下还得让农民们日子能过,葛会成这银子,挣的也是着实辛苦。 ...... 众人在屋中落座,葛会成笑着埋怨侯二小气,托人带了那么多次话,也不说早点儿过来看看。 侯二嘿嘿笑着,表示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和大宝有手有脚的,凭啥靠你养活? 简单寒暄片刻,葛会视线扫过梁衡,随即问起侯二此行目的。 听侯二说起前后事宜,葛会成几乎笑出声来,说你们尽在家里瞎琢磨,来的路上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哪有半点动乱迹象? 从安山湖这里前往运河,进而抢劫漕船,首先得把他们这伙人动员起来,否则靠一帮外来户,怕是连运河的门都摸不到。 见葛会成矢口否认,侯二便有些灰心,或许真是他们想多了,除了微山湖那一次,后续应该没人会蹚这样的浑水了。 既然漕运安全无忧,梁衡继续出发前往临清即可,至于他们父子,倒是可以在这边逗留数日,与葛家叙叙家常。 梁衡这边眉头紧皱,显然还在犹疑,眼睛盯着葛会成,问他能否回答几个问题? 葛会成随即点头,让他有啥尽管问,就凭侯二兄弟的面子,定会知无不言。 梁衡稍作思考,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对运河的情况熟悉嘛? 当然,在安山湖这边讨生活,岂能不理运河事务,像他手下这些农民,在农闲的时候,也会到运河周边务工。 那漕船在微山湖遇袭的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清楚,船队基本没有损失,如今还在运河上正常航行呢,至于多会儿能到这里,怕是很难估测。 另外,近期官府对运河一带的管控严了不少,若是有人敢闹事,只能是自取灭亡。 你家货船跟随漕船一同出行,至少这次,应该是没啥风险的。 葛会成回答的十分干脆,甚至告诉梁衡,你这边担忧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随后,梁衡紧跟着问他知不知道闻香会的事情? 葛会成继续点头,表示闻香会传播甚广,他岂有不知之理? 那你是不是闻香会成员? 这句话一问出来,葛会成脸色数变,没有像刚才那样,迅速做出回答,而是看向侯二。 侯二心中亦有所猜测,见葛会成向自己这边看来,连忙表明态度,凡是梁衡兄弟关心的问题,也都是他所关心的。 见侯二如此上心,葛会成反而有些起疑,直接问侯二是否与梁衡有所约定? 在葛会成看来,侯二本性诚实,极易被人蒙蔽,自己还是先问问清楚,再作回答不迟。 总不能傻乎乎地,让这俩人带沟里去吧? 侯二倒也不作隐瞒,笑着告诉老友,梁衡兄弟有重金承诺,他才配合前来问询,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直接略过即可。 说着话,侯二又转向梁衡,让他换个话题,别问那些人家不想说的事项。 碰到像侯二这种“奇葩”,葛会成顿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当下也顾不得遮掩,拉着侯二来到外面,细细询问相关交易情况,显然是怕这货上当受骗。 二人在外边商议许久,葛会成才黑着脸领侯二返回,问梁衡还有别的说法没?光是之前那几句自家货船之类的理由,还请另择高人,就别在他这儿浪费时间了。 面对葛会成这样的明白人,梁衡只能继续加码,把之前没跟侯二说的隐情,尽量务实地讲述出来。 说事之前,梁衡先是认真地介绍了一番梁家的情况,总之大家虽处不同地域,但都是吃运河这碗饭的。 论起背景来,父亲乃是蓟镇老兵,年轻时曾在秦总兵手下效命。 前些日子,有广东客商驾船来到淮安,其中货主,为父亲当年军中好友,这次赴京办事,算是顺道拜访......。 考虑到运河上乱象纷呈,父亲决定派大哥带人随行护卫,算是友情赞助,并不收取任何费用......。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是自家货船,亦不为过......。 见梁衡变了说辞,侯二最先表示不满,不管有多少内情,不能如实说出,就找别人帮忙,实在是缺乏诚意......。 被侯二絮叨半天,梁衡只能苦笑着道歉,表示一切并非故意,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他也把握不准,所以才选择尽量遮掩,先把事办好再说。 不管怎么样,自己这边绝对诚意十足,并无欺瞒之意。 听梁衡解释一番,葛会成、侯二并未继续抱怨,反而现出好奇的神色,尤其是葛会成,直接问梁衡为何不在船上待着,四处乱跑图了个啥? 说到这里,梁衡苦恼地看向二人,说是自己原本想着事情不大,就和大哥商量,干脆到山东各处走走,顺便长长见识。 之前总在淮安一带活动,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山东,岂能将大好时光浪费在运河之上。 谁知一进入山东,才发现你们这边的民风太过彪悍,作乱的心思几乎写在脸上,根本看不出半点太平年景。 到了郓城之后,先后碰到多人打听淮安漕运之事,他才警惕起来。 后边的事情,俱是因此而起。 按照梁衡的叙述,他来山东转悠,纯粹是为了开阔眼界,根本没想到山东人胆子这么大,居然真的敢劫漕船。 为了自家货船着想,他也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