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八千人。” “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全部了。” 大安社,尤里恩·伯廷面色严肃,沉声道:“你要知道整个东番岛,总共才二十万人,又是秋收时节,分不开人来,我们能以丰厚的奖赏,召集到这么多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目前他们都从各地往鸡笼社的方向行进,按照你说的,能够在约定的时间内到达。” “而我们也该离开这个地方,朝鸡笼社方向行进了。” 卢卡斯缓缓点头。 他看了一眼四周,才叹声道:“倒不是想留在这个地方,而是…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周元我们是要对付的,但别忘了岛上还有一个藏得很深的卧底。” “钓了这么久的鱼,但鱼儿始终没有上钩,让我心头一直堵着。” 说到这里,卢卡斯道:“你们务必要详细了解每一处大军的行进路线和方向,我担心有鱼儿趁着我们行军之时,也朝周元方向转移。” 尤里恩道:“所以,我们要结束对新港社传教队伍的观察吗?她们已经停止不前很久了。” “新港社传教队伍?” 卢卡斯皱起了眉头,疑惑道:“最新情况是什么?他们停在了哪里?” 尤里恩道:“最开始她们沿着勘探队的路线在往前走,但是很快停了下来,目前在双吉社传教,据说是遇到了难题,所以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卢卡斯霍然回头,冷声道:“双吉社?那里的百姓,接受洗礼的程度很高,怎么会遇到传教难题?” “我看是她们嗅到了风险,被迫停止了步伐。” “走!跟我亲自去双吉社,会一会那个神秘的卧底!” …… 依旧是圆月,依旧是深夜。 叶青樱终于做出了决定,今晚就要走。 各地的百姓都在被动员,荷兰人在聚集大军,朝着鸡笼社方向靠拢,目前可以确定小师弟在鸡笼社了,该出发了。 时间紧迫,再也拖不得,她甚至不能带任何人,必须自己单独行动,快马加鞭将消息送过去。 若是送不过去,小师弟那边就太被动了。 “我这一走,几乎就坐实了卧底的身份,对方一定会对你进行严苛的审判,我的建议是,你需要找地方躲起来,等大战结束。” “同时,你也要努力去联系其他原住民,团结他们,吹响反抗的号角。” 她身旁的女子有些担忧,忍不住道:“青樱妹妹,现在路上到处都是人,有荷兰人,也有聚集的本地兵丁,你这样赶路,是不是太冒险了?” 叶青樱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消息传不过去,影响的是整个大局的发展。” “自古以来,哪有打仗不冒险的,我选择了这样的身份和任务,就一定要承担压力,付出一切。” 她的目光很坚定,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为了大局,为了大晋,也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被压迫的人。 刀山火海,幽冥地狱,我叶青樱也敢闯。 “你照顾好自己吧。” “虽然你是我内廷司的暗桩,但更是新港社的村民,你理应为了自己的族群,付出一切。” “我走了。” 叶青樱说完话,便悄然出了门,来到了马厩。 勘探队只有一匹马,还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平时也就是驮一点传教队换洗的衣物,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她解开了缰绳,脸色却突然一变,一掌猛然朝黑暗处拍去。 黑暗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显露而出,轻易将她掌力卸去。 楚非凡冷笑道:“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如此标准的汉话,让叶青樱微微一愣,仔细一打量,才失声道:“你…是你…大日法王!” 楚非凡郑重道:“我在路上耽误很多天了,快把情报给我,我要带回鸡笼社。” 信任?怀疑? 没有选择,也不需要思考。 当大日法王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叶青樱就已经知道他是周元的人了。 于是她当即道:“你等我!消息复杂,我怕你记不住,我写下来给你。” 大日法王道:“要快,不止我一个人来了,后面还有十多个荷兰人,也快到了。” “半刻钟!” 叶青樱冲进了房间,顾不得太多,找到了纸笔,虽然都很破旧,但很快便把信息写了出来。 她冲出了房间,抬头一看,只见远处已经有荷兰人骑着马过来了。 她慌忙把信递给楚非凡,急道:“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手上!在荷兰人大军正式合围之前送到!否则他来不及做安排!” “快!要快!一定要快!” 楚非凡看了村口一眼,也是有些急了:“那你怎么办?那些荷兰人来了,我看他们是知道了什么!” 叶青樱道:“我不怕他们,信才是最重要的,去吧,快走!牵着马!出村后再骑!” 楚非凡深深看了她一眼,下意识牵着马,急忙朝村内走去。 他心中莫名激动。 这种激动不是面对美女的悸动,也不是面对财物的兴奋。 而是…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他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楚非凡想了很久,才从周元曾经说过的话里找到形容词——使命感。 对,有一种使命感! 怀中那薄薄的信,像是散发着炙热的温度,把他的心脏烤得火热,把他全身鲜血都烧得沸腾。 原来东番岛的命运,在一定程度上,承载到了我的身上。 原来大晋的前途,民族的希望,在一定程度上,也压在了我的肩头。 哈哈,我这个除了好事什么都不干的狗贼,竟然也有今天。 哈哈哈哈,我竟然可以决定民族的命运? 哈哈哈哈哈… 他无声地笑着,莫名的,鼻头有些发酸,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爹,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他爹就被征了劳役,死在了外边。 小时候,为了一碗稀粥,为了一块布,他看着自己的娘是怎么被欺负的。 村里人都不是好东西,谁若是想了,便可以来他家里,找他娘睡一晚。 但因此,他没被饿死。 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他长大的第一件事,是把村里人都杀了。 全村五十多个人,他一个都没留。 官府说他是畜生,吃百家饭长大还恩将仇报。 楚非凡也认为自己是畜生,他甘愿做一个人人都怕的畜生,也不愿意再做那个村里的没爹的儿子。 这个世道,人真的太贱了,还不如畜生呢。 “娘啊,你死得惨啊…” “你总想我做个读书人,考取功名,以后出人头地。” “可我不是那块料啊,我只能尽量把自己打扮成读书人,实际上我就是个土匪,就是个反贼。” “可是…今天我好像真的出人头地了。” “我把民族的命运,扛在肩头了。” 他喃喃自语,似哭似笑,骑着马朝前奔驰。 奔驰啊,在黑夜的深邃处,在月光照耀下。 路是朦胧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朦胧的。 只有方向,方向是清晰的。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 他认识来时的路。 他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