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一番犀利的言辞,让在场众人震动不已。 他们沉默在原地,回想起曾经的所作所为,不禁唏嘘,的确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所谓的灾民、难民,脑中要么装的是文坛,要么就是家国大事。 似乎那些百姓的事,总是要小一些,不值得关注一半。 此刻周元说来,才猛然惊醒,原来自己这些人的确未能做到实事。 只是要承认这一点却又很难,比较太过丢脸了。 落雪居士幽幽一叹,对着周元施了一礼,轻轻道:“元易真人,多谢赐教。” 周元眯眼笑道:“居士何须自责,圣人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事实上大多数人连知错这一点都做不到,至少他们连承认自己错了的勇气都没有。” “居士虽是女子,却胜过在场诸多男儿。” 此话一出,在场诸多士子面红耳赤,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沈樵山冷笑道:“行了,聒噪完了?该老夫说几句了吧?” 作为当代鸿儒,他必然是比士子们要聪明得多,也明白自己的使命,毕竟博学和阅历在那里摆着。 在场的士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开口。 “请樵山先生言!” “请老先生为读书人正名!” “我等读圣贤之道,怎成了不顾百姓之人了,樵山先生博学,还望主持公道。” 沈樵山摆了摆手,淡淡道:“莫急,此子不过偷换概念,以大义倾轧尔等罢了。” 他大步走到中间来,对着众人作揖。 然后看向周元,沉声道:“老夫有几个问题,倒是想听一听你的看法。” 周元道:“请太先生直言。” 沈樵山哼道:“人为何要读书?” 周元道:“读书识字,知礼仪,明道德,懂大义。《大学》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好!” 沈樵山淡淡道:“你到底还是读书人,还知道《大学》。” “那么我等读书人,是否知礼仪?是否明德?是否亲民?” 周元看向在场众人,缓缓道:“诸君饱读诗书,自然是知礼仪,明道德。” 沈樵山道:“你是想说我们不亲民?” 周元笑道:“至少我没看出你们哪里亲民了。” “错!” 沈樵山傲然道:“我等亲民,只是你未曾看到罢了。” “你只看到我们未曾为灾民发声,你只看到我们未曾为国献策,但你却忽略了我们也做诗词歌赋!” “一首送别诗,多少百姓分别之时用以寄托情感?一首思乡诗,多少游子吟诵以得慰藉?” “一首边塞诗,道出多少士卒之苦闷?” “哪怕是婉约小调,花间小词,也能寄托百姓之情感!” “我们所言,难道不是百姓所言?这难道不是亲民?只能说我们的亲民方式,与你所言的方式不同罢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鼓掌。 李允华更是激动道:“老先生说得好!我等亲民,只是方式不同。” 徐光臣道:“周元小子读书不多,焉能明白此间道理!” 周元也不得不感叹,沈樵山这一段说得很好,文人墨客所做诗词,的确能感动百姓,寄托情愫,这的确是亲民。 要反对这一点,根基是立不住的,所以不能从本质上反对,而要从现象上反对。 周元道:“太先生说得不错,诗词以明志,百姓亦可寄托情感,或是送别,或是思乡,或是报国,或是戍边之苦。” “然晚辈看来,格局小了。” 沈樵山皱眉道:“格局小了?这什么意思?” 周元道:“诗词亲民,却不能助民,诗词可以感染百姓,寄托百姓的感情,却不能帮助他们解决困境,这就是局限所在。” “一万首边塞诗,能让将士们回家吗?一万首思乡诗,能让游子们不再流浪吗?” “我周元向来认为,诗词乃小道耳,确因如此。” 徐光臣闻言不禁大怒:“竖子口出狂言!竟敢说诗词是小道!你懂诗词吗!怕是自己才学有限,自己不会作词罢了!” 在场众人顿时咳嗽了起来,一个个低着头没敢搭话。 毕竟徐光臣刚从牢里放出来,还不知道周元单是《三国演义》开篇的《临江仙》,就足以盖压文坛了。 看到四周的气氛,徐光臣才猛然一惊,想起之前云州诗会传出的周元诗词。 他脸色涨红,大声道:“周元,你不必这幅表情,此前你所作诗词,未必是自己原创吧,你一个小秀才,才读几年书,如何作得出那般诗词来!” 说完话,他疯狂给李允华使眼色,表示快来撑场子。 李允华随即站了出来,沉声道:“说得不错,你周元此前所作之诗词,未必出自于你手。” “你也别怪我们故意污蔑你,比较你读书少是事实,你有一个金科状元的岳父也是事实,赵诚先生才华横溢,能作出那些诗词来才不奇怪。” 徐光臣大笑道:“正是如此,你连自己的作品都无法证明,又如何敢瞧不起诗词之道?” “况且你当我临安府无人精通诗词吗?且不说樵山先生有大量作品,就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楼访客,都能作出绝品诗词来!” 李允华面色凝固了。 徐光臣继续道:“诸君应该都知道了,四日前的晚上,在牡丹楼,有人为了成为月云花魁的入幕之宾,写下一首绝品《临江仙》。” 四周顿时有人回应。 “不错!这几天都传遍了,那首《临江仙》堪称绝品,读之令人心碎,而又回味无穷。”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何等绝妙啊!” “我看还是最后一句绝妙,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好美的句子。” 李允华脸色更难看了,他恨不得一拳头把徐光臣给砸死,站出来帮他助威,他却反手一刀捅我! 曲灵皱起了眉头,那一首《临江仙》她也听过,的确是写得太好了,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 而在场的姑娘们,自然也是知道,念起那首词,泪光点点,对那个陌生的作词人,青睐无比。 沈樵山抚着胡须笑道:“竖子,且听到了吗?我临安府亦有诗词大家。” “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说诗词是小道?你先比得过这种大家再说吧。” 周元都懵了。 关公面前耍大刀? 这不合适,准确说这是拿老子的刀,来捅老子啊! 他淡淡笑道:“我看这词,也一般。” 徐光臣大怒道:“还敢嘴硬!你能作出这等神品之词吗!你之前那些词,都未必是你做的!” 周元看向他,眯眼笑道:“若我能证明以前的词是我作的,刚才的词确实一般,你待如何?” 以前的词怎么证明?根本无法证明! 刚才的词是神品,众所周知,你周元怎么证明? 徐光臣大笑道:“你若是能证明这个,我便从这里跳下去,游回岸边。” “好!” 周元大笑道:“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