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 造反哪有那么容易。 四百年之王朝,根基深厚,底蕴牢固,是货真价实的正统王朝。 若是就这么嚷嚷着造反,百姓会支持?手底下的兵会支持? 总是要师出有名,队伍才会有凝聚力和战斗力,否则就是一盘散沙,几次挫折就打垮了。 而如今造反,当然有最合适的理由——妖妃篡国! 找一个先皇血脉,打驱逐妖妃,维护正统的口号,一切自然就有了动力。 而周元让查先帝子嗣,显然是把这一切想通了,思维之快,所谋之精准,让熊阔海叹服。 只是这等重要人物,对方必然重重保护,要查出位置太难了,更何况非但要查出,还要灭之。 熊阔海深知不易,才说出让周元做到这句话。 这不是为难,而是若真的做到了,那便委身相辅。 四天的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但周元却没办法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因为对方不等人啊。 他有太多的事要做了,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从千户所出来,匆匆吃了个早餐,便又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回了大宅,立刻让曲灵准备了两件礼物,然后又赶往沈樵山的府邸。 作为临安大儒,沈樵山自然是很有钱的,因为商人最喜欢给大儒当舔狗,来提升自己拿钱也买不到的社会地位。 周元让守卫通报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这座宅子,呵,比曲灵的宅子都大,这老东西还真会享受。 “若不是你打着赵诚的旗号,老夫必然是不远愿你的。” 沈樵山虽然精神矍铄,但还是那副臭屁要不完的模样。 周元施了施礼,轻笑道:“太先生作为长辈,又是饱读诗书的鸿儒,不至于要跟我这个晚辈一般见识吧。” 沈樵山哼道:“别那心胸二字来压迫老夫,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 “你算什么晚辈,不过无礼劣徒而已。” 周元故作疑惑:“此话怎讲?我有小说之才,亦能写词作诗,也擅辩论,当是杰出之徒才对啊。” 沈樵山道:“圣人修行,首在修德,你目无尊长,狂妄自大,德行不佳,要那才学何用!” 周元道:“看来太先生对我意见很大啊,然而我却永远都是赵诚的女婿,赵蒹葭的夫君,这一点改变不了。” “你是老泰山的先生,将来咱们难免还会有交集,到时候真要当着亲友家人的面,继续争吵吗!” 沈樵山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讨好老夫吗?前来认错的?” 周元道:“据说临安府有个年轻人叫孔鲤,颇有才学?” 沈樵山当即笑道:“存真之才,远胜你百倍,只是他淡泊名利,不喜招摇罢了。” 周元却是笑道:“但他却说,吾敬吾师,却更敬圣道。” “于我而言,便是如此。” “并非周元不敬重你,只因更敬圣道罢了。” 沈樵山脸色大变,怒道:“混账,你敢说老夫有悖于圣道?” 周元道:“我的意思是,咱们与其将来在亲友面前撕破脸皮,失了体面,倒不如现在一次性说个够。” “太先生,晚辈周元,欲与先生一论圣道。” 沈樵山气恼道:“你大胆!区区秀才,读了几年书,便敢与老夫论道!” “你不敢?” “谁说不敢!” 沈樵山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当即吼道:“你若输了,老夫要你停止出版《三国演义》,并公开向老夫致歉。” 周元笑道:“好!就论圣道!” 沈樵山冷冷道:“圣道之首,在于德孝,你是我学生之婿,不尊太先生,是为不孝。” “你陷害徐家,令其入狱,非但无德,而且有罪!” “你狂妄自大,说什么诗词乃小道儿,更是贻笑大方。” 周元鼓掌道:“太先生说得好!圣道之首,在于德孝。” “但德却有大有小。” 沈樵山瞪眼道:“德也分大小?” 周元道:“我若掘开一湖,令湖水流尽,以至数十家渔户损失银钱,可算无德?” “当然是无德!” 周元再道:“但我掘湖以令怒水奔涌,灌溉良田万亩,以至数万百姓因此丰收,不再受饥饿之苦,可算有德?” 沈樵山懵了,还有这么比喻的? 周元笑道:“我认为,掘湖之为,虽令数十渔户损失惨重,却拯救了无数百姓之性命,可谓有德。” “掘湖,失小德,救命,成大德。” “此为德之大小也!” 沈樵山愣了好久,硬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最终怒道:“这与你狂妄何干?与你害人何干!” 周元道:“徐家无耻,利用家族凤鸣楼欺压薛家,逼迫薛家买女为妾,几令薛家女自尽,可谓丧尽天良。” “我略施小计,使凤鸣楼遭难,虽令徐家入狱,却救了她人性命。” “此为失小德,成大德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写《三国演义》,不遂太先生之愿,不尊重长辈,此乃失小德也。” “然《三国演义》惠及万民,无数穷苦百姓因此而得乐趣,此乃成大德也!” “我斥责儒生,贬低诗词之道,此失小德也。” “然若能令士子儒生将目光放在灾民之上,无数灾民而得救援,保下性命,那便是成大德。” “太先生,如今可知德之大小了?” 沈樵山被周元怼得话都说不出来,张着嘴喘着气,只能无力吼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周元眯眼笑道:“其实晚辈最尊圣道,一直遵循圣道大德而行事。” “太先生可知,何为真正之圣道大德?” 沈樵山道:“圣道大德,你也敢言?” “为何不敢?” 周元深深吸了口气,凝声道:“圣道大德,无非四句而已!”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此圣道大德,亦是吾辈儒生之愿!” 横渠四句,对于任何一个儒生来说,冲击力都太大了。 沈樵山腾地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在了原地。 他喃喃重复着这四句话,一遍接着一遍,眼眶却渐渐湿润了。 这四句,可谓是把儒生的最大志愿,说了个透彻啊! 他沈樵山一生尊儒,此刻岂能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