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英又低头看那首小词,心里默默地念着,忽见她精神一振,脸上放光,满脸的兴奋之色,声音有些颤抖地对众人说:“刚才有位客官赏下一首词来,词牌是《柳腰轻》,我对这支曲子还很熟悉,现在就为各位客官演唱一下,报答刚才各位的慷慨解囊。这支曲子是送与各位客官的,唱完只要有掌声我就心满意足,千万不要再扔缠头,我一概免收。” 燕语莺声,歌喉婉转,优美的旋律散播着青春的律动,人们围在周围静静地听着,没有了刚才的喧嚣热烈,连一向爱起哄吵嚷的少年也静下心来聆听这曼妙的歌声。 《柳腰轻》词曰: 英英妙舞腰肢软。章台柳、昭阳燕。锦衣 冠盖,绮堂筵会,是处千金争选。顾香砌、丝 管初调,倚轻风、佩环微颤。乍入《霓裳》 促遍。逞盈盈、渐催檀板。慢垂霞袖,急趋莲 步,进退奇容千变。算何止、倾国倾城,暂回 眸、万人肠断。 曲子唱罢,英英以一段激情四溢的舞蹈结束了这场即兴而发的演出。 赏珠客人一边听英英清晰悦耳的唱词,眼前幻化出英英适才那今人心醉、过眼难忘的翩翩舞姿,心里却在琢磨着。自己看跳舞时除了享受眼睛、耳朵感官的愉悦外,再也没想到别的,偏生那个穷酸书生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样的好词,着实让人佩服。 而且他选的词牌叫《柳腰轻》,而头一句就是赞美英英“妙舞腰肢软”,分明是他为英英量身定制的曲子,旋律是这样的优美,又好听又好唱。精通填词度曲,谙熟音律,文采斐然敏捷、出口成章,此人简直不是凡人,定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这让他心服口服,小词抵东珠,漫说是一颗,再多几颗也抵得过。 在赏珠客人心里,始终认为填词是“小道”,不屑于学,更不屑于写,这和整个大宋上流社会人士的想法一致,是受他们的影响。 这种状况却因这个以前被唤作填词人,现在叫“七哥”的年轻人的突然出现,发生了根本地转变。他把词这种被上层人士视为“小道”的文学体裁变得光明正大、雅俗共赏,唤醒了人们的关注。一批好听好唱、易记易懂的词曲,首先风靡了遍布汴京城的大大小小的歌楼酒肆。 这一晚,英英的几首曲子唱下来,特别是那位书生即兴而为填的一首词,让这位慷慨赏珠的客人改变了看法,更让他对填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的心中产生了疑问,在此之前自己的看法也许偏颇,受了所接触的那些高官、文士的影响。 他想,我才刚接触词,何必受他人的影响呢?以他自身的教养和学识,不应该被他人所左右。 他在思考,这个传奇般的填词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是哪里人,他的真名叫什么,他怎么就能随意填出脍炙人口、令人过耳不忘的新声?他更进一步想到,也许近几个月汴京歌楼的深刻变化,就是这个书生掀起的惊涛骇浪? 可是他太年轻了啊,况且他也没有什么经济实力呀。以他的一己之力,真的能掀起这样大的波澜?其实他还不知道,开封人寻找这个填词人已不是一天半天了。 自己来到汴京快一年了,耳闻目睹了歌楼楚馆的巨大变化,自己也从单纯的欲望放纵中解脱出来,连精神面貌都为之一新。 他要探索这个填词度曲之人的一切,为什么凭他一己之力,便能掀起如此浪潮。 他也问过几个会填词的人的看法,当然这些人大多是上层的权贵之士。多数人不赞同这个现在被叫做“七哥”的填词人,说他的词作风格虽然也是婉约,但是词语低下,俗不可耐,更有些描绘床第闺秘的词句露骨直白,与主流的婉约词大相迳庭。 再要向深里问问婉约词的代表作和代表人物,却又没人说得上几首名作或人物,人们对词的认知程度还停留在五代时期李后主、温庭筠的那个阶段,对本朝词作词人的认知只有一鳞半爪。 除了批评他的词,再说说他这个人,听到的也多是负面评价。比如说此人人品不佳,整天游走在花街柳巷,泡在酒楼歌馆,也不见他有什么正当职业,又不像那些傍附高门的书生学士,不知道他靠的什么生活。 就是这么样子的一个人,偏偏受到天下歌女的狂热追捧,疯狂程度古今未见,仅这一点就表明他的风流浪子的称号多么恰如其分。不过话说回来,他填的词的确唱出来特好听悦耳,简直荡人心魄。可是长听下去又会失去斗志,真是靡靡之音呀。 人们提到这个填词的,便控制不住喋喋不休地谈下去,显见这是汴京城里最热门的话题。但往往见到他脸上渐带不悦之色,便也赶紧知趣地闭了嘴不再评论下去。 他想,看来这晚见到的书生,也许就是那个会填词的“七哥”了,因为他亲眼见识了什么叫才思敏捷。他打定主意要好好访一访他,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神秘的填词人,他要捷足先登压倒开封人。 他很自信,因为他的脑子里已经把书生、七哥、填词人、歌女几个概念串联在一起了,而且还有过两三句简短的当面对话。单看书生送与歌女英英的那首词引起的轰动,以及他说话的狂傲劲儿,肯定就是他。 可这汴京城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歌楼酒店、瓦子勾栏成千上万,上哪儿去找?更何况自己是个外乡人,要找到他,简直是大海捞针。 他又想到搭讪时对方的无礼态度,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呀,你不理我,我理你还不行。我就缠上你了,给你来个老猫逮耗子——窝边候着,你不是爱上歌楼听唱嘛,我就去歌楼等着你,早晚有一天让我堵上,我正闲得没事干呢。 此后,他便更加频繁地出入歌楼瓦肆、楚馆秦楼,玉蕊楼这里也来了几次,再没见到这个书生。 问到英英,她也非常失落。英英说她也曾多方打听这个人,盼着他再来,一来是好好谢谢他、报答他,再者想多亲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