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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周宁不是巨婴,不会因为李植的不敬就一意孤行,他知道事情的确在起变化,必须多做一手准备。 还好船上有一位朝鲜问题专家,此刻不去请教,更待何时? 咚咚咚…… “杨老,睡了没?” 哗……舱门被拉开,杨镐用手扯了扯披在身上的外套,微笑道:“周大人找老夫有事?” “嘿嘿,什么大人,杨老还是叫我小宁吧。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哈哈哈,知无不言,进来再说。” 油灯被调亮,船舱里的光线变得柔和,比站在甲板上的感觉惬意多了。 杨镐拿出酒壶和酒杯摆在桌上,乐呵呵的说:“海上风冷,小酌一杯如何?” 周宁莞尔道:“恭敬不如从命。” 米白色的液体盈满两杯,酒香扑鼻,这味儿闻着就得劲儿,绝对称得上一等一的佳酿。 一老一少举杯轻碰,又各自抿了一口,再不约而同的“嗯”了一声,气氛立时融洽至极。 周宁不觉轻叹道:“好酒。” 杨镐闻言愈发自得,脸上的笑容更加随和,他将酒壶托在手里,自顾自地说:“想不到老夫还有机会喝这‘梦黄粱’,呵呵……幸甚至哉。” “梦黄粱?好名字!”周宁点着头,撇了撇嘴道:“比那三十年的女儿红也不差呀。” “那是自然。小友可知老夫在哪儿买的吗?” “在哪儿?” “六必居旁边那条小巷子里,招牌上挂的是一个‘洪’字。” “多谢杨老,看来以后我也要做那家店的熟客了。” 杨镐笑着摆了摆手道:“嗨,是该老夫谢你才对。顾大人都跟我说了,魏公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老夫出狱,老夫欠你一个人情。” “杨老太客气了,魏公公也是为国举贤。此番出使朝鲜不同于以往,在下还要仰仗您鼎力支持。” “老夫尽力而为。” 周宁淡淡一笑,将方才自己与李植的交涉娓娓道来。 杨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拧紧眉头,显然是在仔细思考应对之法。 他对如今的庆尚道柳氏家主~柳成浩并不陌生,两人在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抗日援朝战争中就打过交道,关系还处得不错。 当时柳成浩任承政院副承旨,跟着国王李昖一起逃难,待明军进入平壤后,他就成为明军与朝鲜王庭的联络官。(副承旨为正三品,工作职责类似于明朝的通政,但权力更大一些。) 时任“经理朝鲜巡抚”的杨镐曾多次斥责朝鲜官员的罪责,比如:私藏粮食,向明军高价出售粮食,以及组织妓女进入明军军营赚外快等行为,但国王李昖已无力约束臣下,只能装聋作哑。 而柳成浩则态度鲜明的支持杨镐,虽然这其中少不了有为自个儿谋后路的打算,却也在事实上为明军提供了帮助。 可惜明军在第二次抗日援朝战争中的表现不尽如人意,致使一部分先前为明军发声的朝鲜官员饱受舆论压力,待到李珲登基后,这些官员更是被一股脑儿清除出权力核心,柳成浩就位列其中。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想到以前支持明军的那批朝鲜官员,由于身份地位发生了变化,而今竟变成了反对救援明军的主要力量,反倒是以前给明军挖坑的那群蛀虫,转变为救援明军的坚定拥护者。 屁股决定脑袋,此话真乃至理名言。 杨镐听完周宁的叙述后沉思了良久,其间还反反复复叹了好几口气,貌似始终拿不定主意。 突然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嘴角往下一撇,沉声道:“老夫记得你前日在驿馆里提起过一个人。” “谁?” “毛文龙。” “还请杨老明言。” 杨镐想了想道:“老夫以为李植并非危言耸听,平壤的确暗藏危机,我们不得不防。毛文龙在老夫手下做过千总,带兵的本事也还行,他不是向朝廷报功说占了几座海岛吗?那就先调他的兵来用。” “调兵?”周宁受到了一点小小的震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朝廷对于兵权的管理极为严格,私自调兵可是杀头的死罪。 不过毛文龙的部队属于敌后武装,不用遵照朝廷的规章制度办事,借用一下应该也无妨。 “嗯。朝鲜反对李珲的势力主要有三股,其一是西人党,以文臣为主,玩的是文斗,我们只要表现得足够强硬,想要压制住他们便不难。” 杨镐端起酒杯一抿,接着道:“其二是仁穆大妃,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极受先王宠幸,在王族中享有很高的声望,我们得提防她狗急跳墙。” 周宁疑惑的吐出几个字:“后宫干政?” “也不能这样说。仁穆大妃的辈份摆在那里,一旦朝鲜王庭出了什么变故,她就有机会从中渔利。” “那第三股势力就是庆尚道柳氏吗?” “庆尚道柳氏是南人党的代表,自从李珲上台后就被赶出了中枢,不过他们在地方上的实力比较雄厚,而且有私兵。” “私兵!这么猖狂吗?”周宁旋即联想到了唐朝的藩镇割据,忍不住苦笑道:“这个朝鲜国王也真够难的。” 杨镐想起了萨尔浒之战中朝鲜军队的糟糕表现,以及其后朝方指责他布阵有误,进而致使中朝联军丧师辱国的军报,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 他承认自己的指挥是有不当之处,可那也是因为军需补给跟不上,迫于无奈只能选择分兵挺进的策略,才被努尔哈赤抓住机会各个击破的。 当时谁做统帅都没法合兵一处,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然现在再来扯这些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把朝鲜的粮食运抵明军据点。 “周大人,我们可以用护送使团的名义向毛文龙借调二百士卒以壮声势,短时间内应能震慑住那些反对势力,只需拖到军粮运完即可。” 杨镐也不想过多介入朝鲜的内部事务,一切以搞到军援为目的,至于将来谁能坐上朝鲜的王位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反正谁当国王不都得贯彻“事大主义”吗?这一点毋庸置疑。 周宁稍稍斟酌了一番,最终决定采用杨镐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