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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与客氏达成和解,王安认认真真的筹备了一天,不仅私自动用东厂大印去昭狱里提人,还规划了一条极为隐密的进宫路线,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周宁带入了紫禁城。 不过由于得到了客氏与魏进忠的协助,进宫之后的事情反倒容易了很多,从头到尾都没遇到任何暴露的风险。 在几个人精的默契配合下,小皇帝被瞒得死死的,皇宫大院简直与旅游景点无异,周宁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甚至连门票都省了,堪称逆天。 客氏居住的别院厢房内,四人围坐在桌旁,开始了一轮坦率的交流。 王安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率先挑起了话头:“奉圣夫人,咱家知道自个儿做了不少昏头昏脑的傻事,对夫人多有冒犯,如今想来后悔莫及。” 客印月微微弯了一下嘴角,淡淡道:“大总管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多少见识,猜不透别人心里怎么想。” “哎……夫人,咱家在这紫禁城里待了五十多年,老了也累了,没别的奢望,只想到外面去安度余生,求夫人成全。” 这话说得卑微至极,宛如一条老狗在摇尾乞怜。因为王安明白,失去了小皇帝的信任也就失去了靠山,留恋宫廷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和客氏叫板,退出纷争才是上策,也是保命的唯一途径。 魏进忠先瞅了瞅客氏,又朝周宁瞥了一眼,默然低下了头,他打心眼儿里不想放过王安,这倒不是说他与总管大人有多大仇,仅仅是不想留下后患。 周宁当然清楚客、魏二人的想法,但为了将来着想,他必须尝试改变一下历史的轨迹,于是插话道:“夫人,王总管想为从前的过失做出一些补救。” 见情郎开了口,客印月岂能不给面子,便若无其事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王安轻轻舒了口气,“前日韩阁老来找过咱家,说是要煽动言官给万岁爷上奏疏,把夫人再次请出宫。咱家当时未置可否,现在想来还觉得对夫人心怀愧疚。咱家打算离宫前再和韩阁老谈谈,劝他放下成见、专心朝政。” 客氏虽然获得了皇帝的信任,却也怕被朝臣针对,毕竟对帝王来讲国事肯定比女人更重要。 看看郑贵妃和李选侍吧,当初两人谁又不是皇帝的心肝宝贝,结果由于朝臣的阻扰,两人都没得到各自想要的名份,落得个晚景凄凉。 所以但凡有可能,皇帝的女人都愿意缓和与朝臣的矛盾。 客印月抿了抿嘴道:“奴家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怎受得了朝廷重臣的诋毁,王总管若能秉持公道,奴家感激不尽。” 王安赶紧陪笑道:“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能不能说服东林党的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立场,届时王安只需带上客氏的心腹去找韩爌谈事即可。 对于太监而言立场肯定比是非重要得多,是非只能用来评理,而立场则能拿来救己。 魏进忠突然开口道:“不知大总管离宫后想去何处?” “咱家想去南直隶做个镇守太监,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客印月与周宁交换了一下眼神,欣然道:“王总管打算何时向万岁爷提这事儿?” “咱家明日先去劝说韩阁老,回来就向万岁爷告请。” 周宁道:“且慢,还有一件事需要劳烦总管大人帮忙。” 王安疑惑道:“何事?” “将各宫殿的实际开支账本交出来,夫人过目后会做些调整,再请王总管呈报给万岁爷。” 周宁此举的目的不是想虚报开支以便捞钱,恰恰是为了缩减整个宫廷的支出。 为什么要缩减呢?这就要从掌控后宫的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请问妃嫔们争宠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啥? 满足生理需求?给皇帝生猴子?还是干扰朝政? 都不是。正确的答案既庸俗又直白,就是为了争夺皇帝的赏赐。 别以为待在皇帝身边的女人都很有钱,事实上除了得宠的少数嫔妃,大部分后宫佳丽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即便不至于挨饿受冻,却也没多少积蓄。 没钱就没有好吃好喝,就不能打赏下人,进而在下人眼中就没份量,就是个人见狗嫌的玩意儿,这跟笑贫不笑娼是一个道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到底皇帝也是靠利益来吸引美女,后宫佳丽都富得流油的话,还用得着争宠吗?没有男人又不是活不了。 何况大部分帝王的相貌都不咋滴,滚床单的能力也未见得有多彪悍,放在大街上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仅凭他们的自身条件对美女毫无吸引力。 上述道理客、魏二人都懂,但受限于文化水平,两人都想不到如何对既定规则加以利用。 周宁读过一些资产阶级管理学著作,借着客氏上位的机会正好拿出来实践一下。 王安身为大总管,熟悉宫廷的各项日常开支,更清楚宫里的各种潜规则,乃至于一个嫔妃需要多少银子才能把生活维持得下去。 周宁想利用王安的名义向皇帝提一份节省开支的建议,让未来即将入宫的妃嫔都过一过穷日子。 朱家的皇帝谁不喜欢钱?对省钱的办法向来都很欢迎,故而此种建议一定能得到朱由校的首肯。 朝廷里的御史言官更不可能提出反对意见,他们巴不得皇家开支越少越好。 王安反正要离宫,太妃、嫔妃们就算再气愤也刁难不到他,只能转而巴结继任的大总管。 继任的大总管非王体乾莫属,也就等同于客、魏两人说了算,如此一来还担心后宫会出什么幺蛾子吗? 一场政治协商就在愉快友好的气氛中结束,王安保住了性命,客氏接手了资源,魏进忠推开了司礼监的大门,而周宁则让历史的车轮稍稍偏离了一点原来的轨道。 这样就能挽救一个濒临崩溃的王朝了吗? 当然不够!一切才刚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