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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三这天,京城出发的援军终于抵达了山海关,严铭第一时间带着两位游击将军前往中军大帐报到,其余官员则落脚于驿馆稍作休整。 周宁闲来无事,便带着云儿和月儿在关内的街市上转悠了一圈,顺便感受一下前线的氛围。 虽然他前世就跟着旅行团游览过这座天下第一雄关,对此地的大致情况也有些了解,但当他真正身临其间时,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与他此前的想象不同,这里并非只有士卒和民夫,更多的是世代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与行商,饭庄客栈也开了不少,怎么看也不像是边境关卡。 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有售卖野兽皮草的,有批发鹿茸人参的,有修补兵刃的铁匠,有定制服饰的裁缝,甚至还有官府开办的妓馆,瞧这喧闹的程度只怕比得过大部分内地的县城。 街上不时有身着制服的士卒走过,他们全是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神态十分轻松,应该是轮休期间来此散散心。 这些士卒全都是客军,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有秦腔陕调,有吴侬软语,有云贵那边的方言,也有湖广一带的官话,连前世混迹于工地的周宁也没法全部听懂。 两个小丫头也对这里充满了好奇,瞧瞧这儿又瞅瞅那儿,巴不得每个铺子都进去逛一下,不过她俩至始至终都拽紧了主人的衣角,像是深怕走散在人流中。 由于姐妹俩穿的是太监的服饰,不仅长相清秀,皮肤又生得水嫩,因而频频招来路人的目光,有的人更是毫不掩饰自个儿的色胆,那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没办法,一模一样的一对玉人实在太惹眼,就算是太监也叫丘八们眼馋,恨不得将她们拐带到犄角旮旯里使坏。 好在周宁穿得是官服,极具警示意义,没人敢轻易上前挑衅。 云儿也注意到旁人炙热的眼神,扯了扯周宁的衣角,小声道:“公子,我们回去吧。” “怎么啦?” “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嘿嘿,好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驿馆吃饭。” …… 山海关既是通往关外的要道,又是朝廷的军事重镇,因此这里的驿馆就建得特别大,仅是饭厅就能容纳四五十张方桌,在此就餐的官员多达七八十人,若再算上他们的随从,起码超过了两百人。 官员带着随从在这里吃饭是免费的,但要出示驿卷(即衙门盖章的文书),没有驿卷的人即使掏钱也不予接待。 吃饭的人多了,就只能做大锅饭,菜品口味肯定没法保证,当然也可以开小灶,额外掏钱即可。 周宁在吃的方面是很舍得花钱的,见饭食做得太粗糙,便让姐妹俩先别动筷子,自个儿跑到后厨去打探情况。 这一去可算开了眼界。 好家伙,三个墩子在案板上切得“当当”作响,五个厨子在灶台前忙得不亦乐乎,香气伴随着锅铲的噪音四处飘散,跟办酒宴差不多。 一个跑堂的小二迎上前来,笑呵呵道:“大人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特色菜没?”周宁也不摆架子,挑眉应了一句。 小二旋即流利的报起了菜名:“干烧鲫鱼、爆炒羊肚、酱牛肉、炒驴肝、白切鸡……” “等等,这里还有甲鱼?” “有啊,不过只有一只,今儿晌午刚到的新鲜货,足足七斤。” “多少钱?” 小二眯眼笑道:“四两银子。” 四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何况还是野生的,对周宁这种吃货而言当真是千值万值。 可正当他准备开口点份红烧甲鱼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泼辣的女声:“六两银子,加只老母鸡给我炖个汤。” 一只老母鸡卖不了二两银子,女人的出手还蛮阔绰,但小二的脸色却很难看,似乎不太想做这笔买卖,又不敢明着拒绝。 周宁回头一瞧,只见是位身穿皮甲的女军官站在厨房门口,女人的皮肤黝黑,其相貌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是丑,两个字是很丑,四个字就是丑得冒泡。 小二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颤声道:“马…马大姐,这位大人已…已经要了。” 女人两步跨到周宁面前,咧嘴笑道:“大兄弟,让给我吧,我是买来给病人补身子的。” 丑是丑了点,态度倒是很有礼貌,而且人家是为病人买的,周宁着实不好拒绝,便微笑道:“好的。” 小二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了水槽边。 女人又抬高声调道:“王六儿,老规矩啊,等发了饷银我再来清账。” “知道了,马大姐。” 周宁这才恍然大悟,弄了半天是赊账买卖,难怪小二不愿做这单生意。 恰在此时严铭也来到后厨,他将拎在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扔,冲女人冷着脸道:“甲鱼是我们先买的,你是哪位将军的亲兵,还懂不懂规矩?” “这位兄弟已经让给我了,不信你自己问他。” 一只甲鱼而已,周宁觉得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况且对方还是女兵,女兵在明军中极其少见,应该是某位大将的亲随。只是不知道哪位大将会要这么丑的亲随? 严铭的眼神一凛,怒斥道:“凭你也配和大人称兄道弟,把你家将军叫过来,否则咱家要你好看。” “严兄,算了算了,我们吃点别的也一样。” 周宁的话音刚落,女人朝小二扯着嗓子喊道:“王六儿,你先给我把甲鱼炖上,我这就去把夫人请来。”说完扭头就朝驿馆大门跑去。 严铭发出一声嗤笑,转过身客客气气道:“大人想拿甲鱼做什么菜?” “炖老母鸡。” 当兵的人都不愿招惹监军,因为一旦得罪了监军,立再多的功劳都是白搭,别说升官,连首级赏银也拿不到。 但这位女军官却丝毫不怂,显然是有来头的,故而周宁还是叫小二炖鸡,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严铭本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性格,为人处事一直都比较低调,只不过魏忠贤给他打过招呼,一路上要侍候好周宁。 今天他如若不站出来,这事儿又传进了魏公公耳朵里,那他的前程可就毁了。 只能说有些事不能不做,犯傻的人未必是真蠢,也可能是箭在弦上,迫不得已。